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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洒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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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谷种数量巨大,蒋静书家又没有称手的家什,只好又派人去买了二十口大水缸回来,泡谷种崔芽。
新买回来的谷种要用水淘去秕谷,之后放在水缸里浸泡两天,这么做是为了让谷种吸饱水份,为发芽作准备。两天后,蒋静书见谷种浸饱,遂命人捞出沥干水之后用麻袋装起来,扎好口子,外头用破棉絮或是稻草等保暖性好的东西包起来,崔芽。
谚云“干长须、湿长芽”。崔芽过程中,保持谷种的湿度极其重要。吸饱水的谷种在发芽的过程中,会持续发热,这就会导致谷种变干,如果过干,那么谷种就会光长须不长芽,结果就是根须互相纠结盘根在一起,这是绝对不行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洒水,适当的洒水,增加湿度。但也不能洒的太多,如果洒的太多,谷种过湿就会只长芽,而不长须,对谷种下田扎根也是不利的。蒋静书带人崔芽时,蒋庆华就亦步亦趋的跟着,见他如此认真,她便也解释得极为仔细,让他知道这么做的好处。
如此二天半后,蒋静书再次打开麻袋,见芽长约有米粒过半,根须均匀茁壮,便道明日便可下田了。蒋庆华见此更是对这个小侄女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天下午,蒋静书便让徐管家去工地同吴越和蒋长华打声招乎,调三十个犁田的好手同三十头牛过来,务必要赶在明天上午之时把六十亩秧田犁好,碾碎整平,好洒秧,否则谷芽进一步长长,洒进田里时便难勉伤到它。另外明天工地再调一百个人出来,帮忙洒秧,这些发好的谷种务必要在一天之内全部洒进田里。
此外,又派几个丫头小厮拉着板车把全村好用的长把子扫把都借了来。村民们觉得好奇,就问几个丫头,你家小姐借这么多扫把干什么?丫头实话实说:“小姐说明日洒秧用的。”村民们一听个个笑的不行:“嘿,我种了几十年的田了,头一回听说洒个秧还要拿扫把去的。拿扫把干嘛,到田里扫泥巴还是扫蚂蝗啊。”丫头们也没种过田,被村民们一嘲笑,顿时窘的不行。不过仍然坚持完成了小姐交给她们的任务。
次日,蒋静书起了个大早,同大家一早吃过丰盛的早饭,将三辆马车和五部板车全部牵出来,开始往秧田里运谷种。村里有条便道直通水东村,可以过马车,去年修大坝岭那条路的时候,顺带把这条道也给整修了一番,所以路况很好。否则这么多的谷种,光靠人力得挑到什么时候,更别提将来秋收的时候了。
今天的春晖园,除了留下必要的人员,如厨房煮饭的、高嬷嬷、和两名照顾伤员的小丫鬟外,其余的人员全部出动。杆索、锄头、耙子、扫把,光这些零碎的东西就装了整整一板车。
到田里的时候,见一大片水田已经平整完毕,幸苦了的牛儿们正在远处的空田里甩着尾巴,悠哉地啃着青草。
那些被蒋静书请来帮忙的汉子们,已经吃过早饭,在水田边等着了。见她过来,纷纷围上来打招呼搬谷种。待看到萝筐里的谷种已经发了芽,个个惊奇不已,问蒋静书是怎么办到的。蒋静书见人这么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便道她已经把方法都交给了蒋庆华,若有问题等洒完秧,就去他家问他。汉子们一听道:“这个好,要的。”又问清了一亩预备的种子数,之后纷纷忙活开来,打杆的打杆,分厢的分厢,洒种的洒种。
“打杆”要用到杆索,相当于后世的皮尺,当然这东西在水田里可比皮尺好用的多,一直沿用到后世,乃是老祖宗们的智慧结晶。其实结构很简单,两根树杆子,一头削尖成桩子,中间连一根长长的麻绳,由两头往中间卷。用的时候,由两人拿着,分别站在田埂的两头,将平整好的水田,分出想要宽度,要多长放多长,插在田埂两头。人便沿着这条绷直的麻绳用锄头或是耙子,挖上一条能下一脚的排水沟,这便称之为“打杆分厢”。
分好厢,便是洒种子。前头汉子们把谷种均匀的洒下去,蒋静书便带着春晖园的丫头小厮们挽起裤脚,每人拿了一把扫把下田“打秧”。也就是把洒在泥浆表面的谷种轻轻的拍打进泥里,力道需得不轻不重。轻了,谷种露在外头拍不进去,重了,谷种拍进深泥里,会影响出苗。
蒋静书一马当先,给大家做示范,一边打一边解说。因为并不难,故而很快大家就拍的有模有样了。洒秧的汉子们看的稀奇也围上来看热闹,蒋静书就给他们解释这么做的好处。一来,可帮助谷种尽快的生根发芽,二来也可以防止秧田水位过高时,会把刚下田的谷种冲走,三来还可以防止谗嘴的麻雀啄食谷种。听蒋静书这么一说,汉子个个恍然大悟,都赞这是个好方法。上述这些情况他们几乎年年都能遇到,确始终想不出一个解决的好办法,没想到蒋静书一个小小的扫把彻底的解决了,个个佩服不已。全然忘了之前还笑人家小姑娘没种过田,不知轻重,背到扫把到水田里扫泥巴玩。
很快汉子们都学了起来,洒完一厢就主动拿起扫把打秧,越打越觉得这个办法好。蒋静书也干很欢实,只不过这南方的水田里总少不得要碰上些小小的麻烦。这不刚想直起腰歇歇,就感觉到左小腿肚子上刺疼刺疼的,抬起脚一看,嫩生生的小腿上竟然叮着两三条蚂蟥,个个吸得肥胖胖,圆溜溜的。于是摇了摇头,淡定的一条条揪下来,扔向田头。每扯下一条,就会有道血迹流下。
离她最近冰清看见惊叫起来“呀,小姐,你的腿流血了!”蒋静书就着泥水糊乱的抹了一把:“没事,蚂蟥叮了一下而已,回去擦点药就好。”冰清一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说什么,这田里有蚂蝗?”刚说着就感觉脚上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抬起脚一看,一条肥大的褐色蚂蟥,叮在她的小腿上吸得正欢,顿时吓得她魂飞魄:“啊,蚂蟥啊,救命啊!”一边尖叫,一边在田里乱跳起来,踩得泥水四处飞溅。之后一个不稳,“啪”的一声一屁股摔在泥水里,竟然哭了起来。这下可是把田里做事的人给乐坏了,个个笑的直不腰来。
蒋静书哭笑不得的走过去拉起她,顺道将她脚上的蚂蟥一并扯下来扔到了不远处的田头。一边安慰道:“快别哭了!这东西只是样子难看些,又喜欢吸血,所以初下田的人都有些怕它。其实它没什么战斗力的,就像我刚刚这样,扯掉它一扔就行了。再说了我们这些个种田的,哪个没被蚂蟥叮过。若是你没被蚂蟥叮过,你都不好意思讲你种过田。”
冰清见自家小姐比她小,却是反过来安慰她,很是不好意思,低头又见自己一身的泥水,脸更红了。她是个要强的,见大家都笑她,便硬起心来,擦掉眼泪道:“小姐,我知道了。不就是蚂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蒋静书笑道:“对嘛,这才是勇敢的姑娘。咱们可别让那些大叔大伯们给看扁了。只是你这一身的泥水,还是先回去洗洗干净吧,否则染了风寒可就得不偿失了。”冰清约摸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不雅观,于是点点道:“小姐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得到蒋静书的首肯,便飞快的跑回家换衣服去了。因着有冰清这个例子,其他的姑娘们若是被蚂蟥叮了,纵然害怕也只有咬着牙横着心,扯下来扔掉。一面安慰自己,自家小姐都不怕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难不成比主子还要精贵?
如此一上午过去,被叮的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到中午回家吃饭时,路上说起此事,个个都有感而发。
虽然田多谷种多,但人更多。一上午便已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只到半下午就完成了。快收工时,徐管家带人赶着两架马车驶来,从车里卸下了十只大萝筐。其中有四筐是专程去沱江广源楼订的醉香鸡,两筐两斤一吊的猪肉,还有四筐子五斤一坛的上好米酒。
蒋静书说,按道理她得请大家吃一餐好的。可这人数太多,她家里的厨娘怕是煮不出这么多饭来,就每人发点东西,也算她的一点心意。”汉子们笑道:“东家小姐,你这也太客气了。今日洒秧你可教了我们不少好东西,又算了工钱给我们,还送东西,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蒋静书爽朗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各位叔伯肯来帮我蒋静书,那是看得起我。这请餐饭我煮不出来,送点东西是应该的。”
汉子们都知道蒋静书是个大方实在的主,便嘿嘿的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想着以后做事再下力些就是。于是每人领了一只鸡,两斤猪肉,和一坛酒,喜气洋洋的回家去了,想着今日家里的一家老小可以好好的吃上一餐了。
收拾好东西回到家,日头已是偏西。蒋静书让丫鬟们赶紧把杆索和扫把给村民们还回去,免得误了人家的事。之后回房洗了澡,换了身细棉布的衣服出来,觉得有些累,便想到床上眯会,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
高嬷嬷从下院回来,遍寻不到蒋静书,便上到楼上,见自家小姐倒在床上睡得正香,被子也不盖。想来该是这些日子忙谷种的事情,实在是累狠了。只轻轻走了过去,拉了被子小心地给她盖上。睡梦中的蒋静书约摸是感觉到了被子的柔软,本能的拿脸蹭了蹭,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看得高嬷嬷又是好一阵心疼。
同样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别家的小姐可以整日的坐在绣楼中,绣花弹琴,吟诗作赋,向父母撒娇卖乖。而自己家的小姐却是无依无靠,小小年纪便要撑起这若大的家业,像个男人一样抛头露面,也着实苦了她,明明她还是个孩子啊……想着,高嬷嬷眼筐一红,便掉下泪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用帕子拭了拭,起身轻轻地关门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