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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状元红,女儿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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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浙江绍兴桥头镇。
这一日,镇上的秋意白家里格外的热闹。就在半个小时前,他的夫人为他添了一个可爱的千金。此刻,他正把宝贝女儿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马甫云提着封好的贺礼从大堂外进来,对着他拱手:“恭喜恭喜,秋兄,我可是一收到消息就赶着过来了。瞧,这礼物一早就给你备好了。”
“多谢马兄。”
“不客气不客气,是男是女啊?”
“女孩儿。”秋意白高兴得合不拢嘴。
“哎呀,恭喜恭喜。秋兄总说自己喜欢女儿,这下可遂了心愿了。看来秋兄也该准备女儿红了。”
“一早开始准备了。这不,前天刚买的上好糯米,一会儿我就去酿下。我要酿上满满六十坛!”秋意白止不住的神采飞扬。
“哈,巧了,前些日子我酿下的状元红也是不多不少,刚好六十坛。”马甫云说到这里,也是笑容四溢,“也不知将来是你的女儿红先开封呢还是我的状元红先开封。”
秋意白哈哈大笑:“不管到时谁的先开封,我们俩都要好好地对饮一番。”
“好!一言为定。”马甫云也笑了起来。
1928年,浙江绍兴桥头镇。
镇西的老槐树下,暮色中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叫做马永良,女的叫做秋颖。
“妹妹,你真的要去日本么?”静默许久后,马永良开口。
“嗯,后天就动身,从上海坐船过去。”秋颖回答。自从马永良在七岁那年成了孤儿,秋意白便收留了这个故人之子,也是从那时起,秋颖多了一个不同姓的哥哥。
马永良犹豫了很久,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回镇的路上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秋颖说:“天黑了,我们回家吧。”
第二日黄昏,秋颖又走到了镇西的老槐树下,哥白天的时候约了她到那里去,要给她饯行。
她到了那里,看见马永良一早到了,正背靠这老槐树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酒坛子,而老槐树四周的地上,更是摆满了一模一样的酒坛子,如果细细数数,竟然有六十个之多。
听见她的脚步声,马永良扭过头,眉飞色舞:“你看,我今天回了趟自家的老宅子,从地窖里弄出了这些宝贝来。”他站起身,将手中的坛子递到秋颖面前,“你闻闻,十几年的状元红呢!哥哥我这个礼物怎么样?”他将坛子塞到秋颖手中,“有钱都不见得买得到。”
秋颖有些担心:“哥,这可是马伯伯亲手给你酿的状元红呀。”
“知道。”马永良弯腰抓过另一个坛子,一手揭开封泥,自顾自的喝起来,“现在又不兴考状元,我送给我妹妹,不行么?你现在可是要去日本,师夷长技以自强,就算我老爹在世,相信他也不会反对的。”清末开始,就已经没有了科举,状元红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但是绍兴的人家还是会在喜得贵子的时候酿下状元红,但已经和考状元无关,多是同女儿红一样,留在孩子长大后的婚宴上用。
秋颖笑开了花:“哥待我,真是比亲哥哥还好,我一定把你当亲哥哥看。”
马永良愣了一下,随即假装生气:“好哇,原来你一直没把我当亲哥哥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故意的,哈哈哈……”秋颖笑了起来,清脆愉悦的笑声,绕着那棵老槐树,满满地往四周飘去。
那一夜,镇西的老槐树“喝”下了无数的状元红。第二年,镇上的人都说,老槐树开的花,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看过。
马永良靠在树干上打着酒嗝儿:“妹妹,我……我可是把我的状元红全请你喝了。将来……将来你嫁人的时候,你可不许和我抢你的女儿红了!都是……都是我的!……”
秋颖还很清醒,只是微微有些脸红,她突然觉得很愧对这些状元红,很愧对自己的哥哥,她一直都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哥哥,她更是知道,他待她的好,又何止妹妹这么多。“好。”她抓过马永良的手,拿小拇指勾上他的小拇指,“我们打勾勾。”
马永良满意的笑了,她打勾勾时认真的样子,紧抿着小嘴,一如儿时,好看极了。有这样的妹妹,自己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酒兴上头,他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靠着老槐树躺下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黄昏了,一睁眼,自己正躺在秋家自个儿的床上。一睁眼,他就笑了,自己这么沉,她竟然能把她给弄了回来,她是怎么把自己弄回来的?用拖的?此刻,她已经在去上海的路上了吧?此刻,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只是伊人已经远去了。他起身,走到一幅挂着的书法前,安静的看着它,很久很久,那上面,十四岁的秋颖留下了苍劲大气的七个字——“师夷长技以自强”。他看了很久,开始叹气,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