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亚当的苹果

87、8.12 等级

　　在金楠国际上班，体力活儿都包给少爷，班前工作有一项是储备好当天的酒水消耗，这类劳神费力的差事舍我其谁。和在酒吧那会儿差不多，将酒水从一楼搬运至五楼，不过有专用的货运电梯，这点还是很好的。这时候少爷会分为两拨，一拨在楼下从仓库领取货物清单上的各类酒水放进货梯，另一拨人会在楼上候着，等货梯上去了喊一嗓子：“上货！”其他人会过来帮忙将酒水送至吧台算完事。除了主管以上的领导我们是不能乘坐客梯的，尽管干完体力活后筋骨尽软也得一步步拾级而上爬楼梯，接着搞各自区域卫生，吃饱晚饭后这一遍折腾，卡路里消耗得油尽灯枯，饿着肚子上班司空见惯。
　　公主们倒不用遭这份罪，她们是公主嘛，贵族千金区别于农奴苦力，相对是有优待的。公主可以交上十块钱伙食费吃一顿工作餐，方总特别交代内部食堂给开的小灶。另外，工作期间不允许进食，逮到便是一纸红色的薄薄罚款单轻飘飘优雅地飘过来，落在手中悄无声息，心灵上却是沉重有力一击。少爷们又不是苦行僧，若是这修行说得通，那金楠国际的少爷们个个早就得道升仙了。既然不修仙，凡人哪抵得过肚子里五六个小时的敲锣打鼓，倘若看见三五个少爷恶狼一般在污浊狼藉的洗杯间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垃圾桶抢食一个包子半碗米粉亦不足为奇。少爷们已锻炼出一分钟扫荡一份炒饭的绝技，有的人嘴里塞上三四个饺子依然能够保持住自然的微笑迎接卢主管的突袭检查，快速进食甚至让有些人有了反刍功能，不得不惊叹此乃人类又一大成功的进化。
　　人不能像骆驼一样有驼峰可以长期提供能量，定期补给催生了地下交易的诞生。有的公主会暗箱操作点一份小吃主食之类，借以诱惑饱受饥饿折磨的少爷，条件是帮忙公主完成班后卫生，糖衣炮弹诱惑实在太大，一般少爷挡不住戳中要害的攻击应承下来，公主们借花献佛的手法屡试不爽。这类非法交易也不可屡屡得逞，遇到斤斤计较的客人埋单时会看结账单，条条目目清晰明了罗列在单子上，突然冒出来一份“日式乌冬面”或者“金楠炒河粉”怎么说得清，熟知客人心思秉性的公主少爷们就要另作主意，于是金楠国际成为各家小吃店外卖大户，拿外卖跑腿儿的免不了诸位少爷，有时候拿上来一堆便当盒只有一份是自己的，剩下十几份都是给公主们的“顺带”。为了消除员工上班期间吃东西所带来的服务质量的影响，卢旺财对外卖极力打压。卢旺财在班前例会上横眉竖眼严厉教育个别不听话的少爷：“上班就要有个上班的样，跑去吃东西什么形象？公司员工服务制度第七条写得明明白白，‘员工上班期间严禁吃任何东西’，你们是看不懂还是看不见？忙的时候找人找不到，就知道偷懒。”再让我发现如何如何……卢主管讲话激动，嘴角不断溢出嚼口香糖时泛出的白沫。在各种严厉打压下，少爷们一次次以身试险触碰违法乱纪边缘。干活儿脏点儿累点儿都能忍，正常的生理反应憋不了啊，饿了不让吃还要好好干活，你卢旺财成天上班一顿工作餐下班一顿工作餐自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待遇方面，金楠国际等级严明，抛开固定工资主管领导不说，小费分明别类有四个标准。一等女模坐台四百，二等女模三百，公主服务费三百、少爷一百。生意好的不像话的时候，公主不够用，少爷得顶上做房（做房就是承包公主在包厢内所有工作），少爷做房服务费两百，但是区域内其他房间小费是绝对不允许拿取的，一旦发现严加处置。横看竖看，少爷都是最底层垫底的。金楠国际的少爷地位低下，处境堪虞。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少爷领班在“矮子中间挑将军”是一个难得的咸鱼翻身机会，稍微有实力的都不心甘情愿放弃，多少是个官，待遇方面足以值得赴汤蹈火。
　　对于领班提拔一事，冯副经理和马主管耍了个心眼，创造性地让每一位少爷轮换着过一回皇帝瘾，每个人都有一天代理领班的机会。此举表面上是遵循公正原则公平竞争，实则下了一招髙棋，放长线钓大鱼有充足的时间多收好处。马俊才心里亮堂少爷们为上位争得头破血流，越这样他越装糊涂，对谁都表现出暧昧姿态，所以但凡是动了念头的野心家，或多或少都愿意破财买路。
　　钱跃进昨晚上请冯光耀、马俊才宵夜泡澡，找小妹做大保健，白花花撒出去大把银子，虽然心疼，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饭吃了澡堂子泡了窑子逛了，钱跃进多少心里踏实些，上班的时候意气风发精神饱满，乐呵呵与人说笑。
　　武胜今天跑菜，端着托盘给钱跃进所负责包厢送东西，隔老远就喊：“钱跃进，503两瓶软饮，过来拿。”钱跃进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招手让武胜送过来，武胜不肯：“自己来拿，忙着呢。”
　　钱跃进犟着不去，武胜犟着不送。
　　两人站在走廊两头较劲，武胜挑衅将软饮放在地板上扬长而去把钱跃进气的够呛。
　　包厢公主出来催：“绿茶怎么还没来？客人等着调酒呢。”钱跃进没辙才跑过来取软饮。
　　刚弯下身子，武胜突然站在他面前：“你有本事别来拿啊。”钱跃进直起身子说：“跑菜都干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武胜比钱跃进个头稍矮，翻起眼珠子看他：“我看你在我面前弯腰俯首的样子挺顺眼，来，再鞠一个。”
　　钱跃进轻蔑笑道：“也就只有捡东西的时候才注意得到你，你那增高垫不好使，干脆换高跷吧，要不一直仰视着我多累，连和我平等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什么？”武胜最忌讳别人打击他的身高，有些急眼。
　　钱跃进扳回一局很得意：“发型不错，我都能看到你头顶上厚厚的发胶了。”说着故作大人姿态抚摸小孩子般去触碰武胜的飞机头。武胜往后撤一步，被讪笑一番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得胜的钱跃进转身刚要离去，武胜说道：“不要以为你请过客就胜卷在握，你能想到的我早就做过了，你想不到的我也做了。拥护我的少爷比你多，连和你称兄道弟的秦风竹不也弃暗投明投向那我这边了么，卢主管也站在我这边，老冯和马俊才还要看方总脸色。在方总心目中谁更讨人喜欢，你很清楚。就是一句话的事，你我都不在一个等级上，要是足够聪明的话知难而退也好保个全尸，念在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我不会太为难你。”钱跃进一言不发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