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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土豪劣绅 ...

  •   酒吧里的服务员多是身怀绝技的民间高人,他们可以抱木柴一样稳稳妥妥抱起两打啤酒,可以把叠得比人还高的杯子步履矫健地送到洗杯间,还有很多玩色子的高手以及划拳达人。昏暗的灯光下,在凌乱的桌子间托举着十多公斤的果盘穿梭自如健步如飞,灵巧地避开桌子底下杂乱的人腿不被绊倒,像是轻松避开蛛网密布红外线防盗系统的飞天大盗一样毫无压力。搞不懂他们是怎么端着小吃托盘从舞池里汹涌的人流中从容不迫全身而退,保证盘子里的爆米花不洒一粒、薯条里的番茄酱保持完好如初的心形。任何服务员都是出色优美的杂技演员,沐浴枪林弹雨依然镇定自若。纵使你身怀绝技,表演得比舞台上衣不遮体搔首弄姿的Dancers更有技术含量,也没人为你鼓掌喝彩。这些人不是不想出人头地,在职业歧视的大背景下,根本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我认识一个叫Monday的Dancers,混迹夜场多年,人脉很广。
      Monday靠在酒吧后巷的墙上抽烟,隔着厚厚的隔音墙依然能够感受到隆隆的音乐声,前面是横穿城市的京杭古运河,吹来黏糊糊的腥风。Monday狠狠吸了一口香烟,烟屁股上有她鲜红的唇印,她指甲上满是星星的手塞给我一张传单:“你让我帮忙打听的工作我都找好了,东亭有一家新开的夜总会招K少,以你的条件应该没问题。”说话时烟喷在我脸上。
      我欣喜万分:“多谢Monday姐。”Monday坏笑道:“怎么谢我,请我吃饭?不如陪姐一晚上,嗯?小帅哥?”说着便凑上来不安分地抓我的□□。
      我面红耳赤:“别闹了,姐。”Monday看我难堪的样子哈哈大笑:“臭小子,姐跟你开玩笑呢,瞧把你吓得。不说了,我不过去王老板又该打电话催了。老色鬼,硬是把人家肩带都拉断了。”
      早听说K少是相当抢手的职位,工作轻松薪水也高,比在酒吧干服务员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我叫住准备开门进去的Monday:“姐,还是很感谢你。”Monday很温暖地笑了笑:“知道啦。”我张开嗓门喊:“我要是没有女朋友,一定追你。”Monday晃了一下肩膀:“小屁孩儿,夜场女人不能信的。”门忽然被拉开,一个黑色连衣裙女孩子捂着嘴冲出来,把Monday撞得一歪。Monday没有生气,摇摇头进去了。
      黑色连衣裙趴在垃圾桶上哇哇大吐,一口一口全是浑浊的酒水,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她说了声谢谢,抬头看我时,眼泪粘在假睫毛上,弄花了眼影。
      酒吧生意做的都是回头客老顾客,老顾客又都掌握在营销手里,营销把握着酒吧的经济命脉,直接影响着酒吧的财政收入,甚至老总的饭碗。可想而知营销部是最为自恃孤傲的部门,对其他部门员工不屑一顾,目中无人。
      营销没有固定工资,主要是靠忽悠客人获取酒水提成,还有飞单。营销才是酒吧里最大的蛀虫,通常利用职务之便揩油或翘班,有组织无纪律。营销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的灵活性和可变动性。客户在他手里,走到哪里都有饭吃。大营销是酒吧争抢的香馍馍,我们酒吧就有一个了不得的营销,人称“康万三”,这名号如雷贯耳够气派,比的就是元末明初江南大地上赫赫有名的大财阀沈万三。
      营销属于高收入群体,出入体面光鲜,衣冠楚楚人模人样,装作风度翩翩的绅士。另一方面,酒吧为了留住营销,保证客源供应。对他们的桀骜不驯往往采取放任的态度,这无疑更助长了其卑劣气焰。营销成为其他部门发指的“劣绅”,深恶痛绝无可奈何。对于本来地位低下的服务员,营销更是变本加厉不把服务员当人看。
      客户是营销盘踞市场的关键,在客人面前,一向志得意满的营销却又是另一幅赔笑谄媚的嘴脸。据说有的营销认的干爹干妈不下十几个,他就是所有有钱人的儿子,逢年过节给爹妈们打电话拜年都讲到嘴软舌僵。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土豪们,对这种低三下四的恭维很享受,一高兴就多喝两瓶,无形拉动消费。我也经常看到营销被土豪们故意灌得不省人事,土豪不缺钱,酒随便买。人是肉长的,再能喝又喝得了多少?土豪要乐子,劣绅要业绩,一个照买一个照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土豪们的豪气不仅仅在买几瓶酒上,高调的土豪总能想到新颖的方法成为昏暗酒吧里众人瞩目的闪耀焦点,他们毫不保留地炫耀自己雄厚的资本洋洋自得。土豪将人民币卷成花装在十数个香槟杯里插上烟火,让一排服务员组成火花跃动的火龙送给舞台上唱歌的美女。有个富二代,让所有服务员站成一列,拿着一沓钞票像派发救济粮一路发过去,这种挥金如土的境界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为什么那么多人仇富,因为有些有钱人太嚣张,生活奢靡不顾他人死活,穷人能不眼气?很多有钱人为富不仁有才无德,昧着良心牟利敛财,才造成社会上两极对立的普遍现象。土豪以玩弄劣绅为乐,劣绅以欺凌贫民解气。夹杂在土豪和劣绅之间的服务员苦逼处境由此可见,不仅是个人尊严流失的悲哀,更是盛气凌人下身不由己的屈辱。
      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工服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味道还过得去,将就着再穿一天。刘海波整理脖子上的领结说:“心疼你女朋友啊,穿两天了还不洗?”我不拘小节地将衣服往身上套:“两天不洗算什么,郭老三的工服都穿仨月了,愣是变灰色儿了也没听他说要洗。”刘海波扯着袖子:“他衬衣上有迪肯牛仔的签名,烂成渣也舍不得洗。”
      我让刘海波把鞋刷子递给我,蹲下来擦皮鞋,海儿看我脚上油光锃亮的皮鞋说:“呦,买新鞋啦,上个月工资发了多少?”我说:“咱们不是月中来的么,半个月就八百多。我女朋友也发了工资,现在好过多了。”刘海波双手抱胸,靠在衣柜上说:“好日子不都是熬出来的么。”
      “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我突然问道:“Monday跟你说过了吧。”
      海波长吁一口气:“不想去,之前干过一段时间,那里面水太深。”我拍了拍裤腿儿站起来:“海儿,你不去的话,我心里没谱。”刘海儿在嘴里憋一口气,鼓着腮帮子像只沉默的癞蛤蟆。有人陆陆续续进更衣室来,刘海儿招招手示意我出去:“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我一直心不在焉,做事的时候老是走神,和我搭档的小麦是酒吧里唯一的女服务员,她用胳膊肘碰我:“想什么呢,不舒服啊。”我用力挤挤眼,努力从杂乱思绪中回过神儿来:“麦子,我去洗把脸,你独自先盯一会儿。”小麦爽快说:“嗯,去吧。”我在刘海儿那讨了一支烟,躲到洗手间里吞云吐雾。
      小麦一个人照看VIP卡座,客人加上陪酒的十多个人,忙起来捉襟见肘顾东不顾西。伍六是酒吧资深营销,特地跑过来照顾一下老主顾,招呼服务员拿杯子好敬酒。喊了两遍,小麦没听见,伍六一把抓起桌上的空酒瓶丢过去,正中小麦后背,把她撞得一个趔趄。这一幕刚好被抽完烟赶回来的我看到,赶紧跑过来询问:“六哥,怎么回事儿?”
      伍六余怒未消,指着战战兢兢的小麦破口大骂:“**不过是个服务员,神气什么!老子叫你几遍不搭理,叫你拿个杯子给我还要老子求你吗?”杯子在桌子底下抽屉里就有,我取了一个威杯倒上酒递给伍六:“六哥算了,别生气,她知道错了。”伍六气岔岔坐下:“色服色娘逼!”(无锡骂人话)用手抓了一把刚刚发怒暴跳起来弄乱的发型。
      客人也劝:“六子,适可而止。”伍六双手举着酒杯敬酒:“哎,张总,这娘们儿不识抬举。来来来,喝酒,您随意。”仰着脖子一口气干完杯中烈酒。
      我去后巷看小麦,她抱膝蹲在地上,把头埋在□□,我问她:“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小麦头也不抬:“没事儿,我一会儿就进去,你怎么也出来了,没人看着待会儿又该发脾气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她手里,摸了一下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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