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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笨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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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说过年少轻狂有一时桀骜不驯的荒唐经历,上高中结识了社会上不三不四的青年,威风得意好一阵子,但是也没有大胆到触碰法律底线,所以并不担惊受怕。我放荡不羁地过活,并因自己是个问题少年趾高气扬神气十足。当时,有两个让我投身于叛逆革命风暴的精神领袖,我所身心向往的潇洒英雄,一个叫韩寒,一个叫陈浩南。我喜欢韩寒,因为他敢于批判,酣畅淋漓地骂所有他看不惯的东西,管你是道貌岸然的权贵还是歪风邪气的魑魅魍魉;我追逐陈浩南,东施效颦他的重情重义敢打敢拼,留一头张牙舞爪的长发蛊惑街头。跟着那些小混混儿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撒尿,阴阳怪气大喊大叫,往别人商铺门面上投掷稀泥,捣碎别人家窗户玻璃,放掉停在路边汽车轮胎的气。在大排档喝点酒就借酒发疯,拎凳子摔酒瓶吼叫着要打看不顺眼的人。当被枯燥的学习压抑很久的破坏欲释放出来的时候,那感觉真的很过瘾。我在课堂上,不止有一次幻想着掀翻课桌,冲上讲台把势利虚伪的老师摁在地上狠狠踹上两脚,让你把学生分为三六九等,让你收学生家长的红包,让你没收我手机,让你狗日的秃瓢还学人家梳流海儿……想着想着我就笑出声来。
阿Q这套真好使。
那件事之后,我彻底从走火入魔中清醒过来。我跟着一群人去某技校打群架,对方的有个学生被捅了两刀,瘫倒在一滩鲜血中看着自己的肚破肠流绝望哀嚎,那叫声惨叫凄厉一阵一阵撕扯我的心肺。我们本无冤无仇,应有的美好青春年华在一场不值得的争斗中化为泡影。我摸摸自己依然完好健在的肚子,想象着下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可能是我,丢下手里的钢管落荒而逃。我想起发大水那年学校被水淹没,洪水一直蔓延到教学楼二楼,一向不讨学生喜欢的年级主任奋不顾身地跳进激流中救上来一个落水女生。这个世界存在着诸多不公和丑陋,也有公平和美善,我却选择走向黑暗,就再一点点,便跌入深渊。我竟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簌簌发抖。
然而今天,封印在身体里的困兽蠢蠢欲动,急需缓解生活压力的快感,控诉生活对我的不留情面,我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内心的野兽躁动不安呼之欲出。
一整天我都在大马路上闲逛,中途饿了买一包方便面就着矿泉水干吃,嚼得我嘴角直泛白沫。我不断用手背拭嘴,吃完后把包装袋和空瓶扔进垃圾桶,在广场的喷水池里洗了手。入夏,水边讨清凉的人不少。孩子们在那儿撩水嬉戏,老人牵着狗,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热裤在喷泉前拍照。我坐在那儿,静静地看,自己与这些幸福欢笑的人怎就如此格格不入?
带着□□镜的女孩子神气活现地从商场大门出来,她刚购完物,买到称心如意的东西心情愉悦。我没兴趣在意她卖弄风骚故意露出来的胸脯子,倒是上面那个金灿灿的吊坠吸引了我。看她的衣着打扮,想必鼓囊囊的香奈儿挎包里有些值钱的财物。她穿着高跟鞋“咯噔咯噔”从我身边大摇大摆走过,我斜乜着眼睛扫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我,便悄悄跟上去。时值六点,天色灰暗,街面上光源未完全亮起来,灰蒙蒙环境的正是为非作歹好时机。这是稍纵即逝的最后机会,再不行动今天就一无所获了。我打定主意,像一头狩猎潜行的狮子伺机而动。
这姑娘没有打车,径直从涵洞穿过至街道另一边,昏暗的涵洞是最佳作案现场,我激动不已浑身发抖,双手插在裤兜里掐自己大腿。街上行人不多,钻涵洞的就更少了,我渐渐逼近,将手按在裤腰里别着的刀柄上。前面的女孩子突然停了下来,我以为她觉察到有人跟踪,心猛然提到嗓子眼。要是她大声呼救或拔腿就跑,我也只能就此放弃仓皇而逃了。她在包里掏了一阵,抓出一把零钱丢进乞丐的破碗里,叮当作响。硬币撞击瓷碗的声音清脆明亮,在狭小的涵洞里来回荡漾荡气回肠,像警钟鸣响一下下猛烈撞击着我的胸膛。我低下头,匆匆从女孩子身边擦肩而过。
我还是没有勇气,我没用,笨贼一个,连恶人都当不了……
出了涵洞豁然开朗,居然是酒吧街。还没到夜店营业点,街道上安静冷清,我置身于装饰风格迥异的各个酒吧之间,能清楚地感受到这里的声色犬马。这是我继东莞之后第二次接触酒吧,年轻的心因扑面而来的潮流时尚不住悸动。每一家酒吧门前都有华丽精美的招聘海报,待遇优厚。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当即决定在这里上班。
我推醒了前台打瞌睡的服务员:“你们这儿现在还招人么?”他显然还没睡醒:“我们七点营业,帅哥几位,要不要预定?”我尴尬地笑了笑,重复刚才的话:“还招人不?”
那人挠挠头,把额前的一撮儿红发往后缕,像是公鸡头上的红冠。鸡冠头把眼皮又耷拉下去,懒洋洋伸懒腰打哈欠,才慢悠悠说道:“会喝酒么,酒量怎样?”我答:“一般。”鸡冠头咬咬腮帮子:“做过营销吗?”我摇摇头:“没有。”鸡冠头有些不满意:“多大了?”我如实说:“二十周岁,还有半年就二十一了……”鸡冠头打住我的话,没想听我继续说下去:“那就干服务员吧,以前在哪儿做过没?”我想了想:“做过,在东莞。”鸡冠头伸长脖子往里面喊:“飞哥,有个小子来应聘。”飞哥看都没看遥相呼应:“要了!”
鸡冠头扔过来一张纸,轻飘飘落在我面前:“填好表,明天交两张一寸照片,有上岗证吗?”我摇头,听都没听过。“赶紧去办!”鸡冠头命令道:“还有体检表、身份证复印件,全都要有。五点半前穿皮鞋来报到,自己准备黑色裤子。”
我不住点头,待他说完,才小心翼翼询问:“有笔么?”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愉悦。之所以选中这家酒吧的原因之一是管两顿饭,上班前一顿,半夜一点还有一顿,管饱。底薪也不错,一千五,和我拼死拼活画卡差不多。
再次经过那个涵洞,我停下来把兜里的几枚硬币丢进乞丐碗里。年迈的老乞丐向我道谢:“好人好报。”
办理上岗证得要暂住证,办理暂住证得找辖区派出所。花了一天的时间去办各种证,差点没把腿跑断。我从林夕的钱包里偷偷拿了些钱跑去用四十块买了皮鞋和裤子,林夕跟我讲她丢了四十块的事儿,我装糊涂。
头一个礼拜是试用期,没有正式的工作服,没有固定的岗位,干的活儿很杂碎。酒吧每天几十箱的软饮供应,需要从一楼搬到三楼的酒水间,取货也是在这里,你能想象一天要跑上跑下多少遍。光是将软饮搬上三楼三五趟,几十公斤的负重足以令人双腿发软,然后还要忍受肚饿坚持做好所有营业前的准备,擦桌子、扫地、拖地、摆酒杯色盅、叠纸巾,组长检查过关后才有饭吃。顺便一提,我的组长就是公鸡头,姓曹,我们叫他曹组,暗地里称之为“草公鸡”。
服务部一共三十来人,一个经理一个副经理一个主管,像草公鸡这样的组长就有五个。每个组长带领自己手下的一干人等负责一个区域,散台、半卡和VIP卡座,各归其位各司其职。工作时间有两种选择,早班五点半到凌晨一点,晚班七点半到凌晨三点,高峰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早班搞班前卫生和准备工作,晚班负责班后卫生和清场。实习期的新员工不分早晚班,一干到底,包揽早晚班所有活,辛苦可想而知。
我便由此开始接触夜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