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莩罗》略瘦

3、别离相逢

　　其实，对于叶霖，罗莩一直捉摸不透。
　　她一直以为叶霖只是个风流的穷鬼，但他偶尔也会一掷千金，在她生辰那天给她让所有女子羡慕的奢华宴会；她以为他只是个会玩女人的世俗男人，但他总会带她去各种地方，让她见不同的美景；她以为他只是个长不大的贪玩的孩子，但他却会在别人肆意糟践她的自尊时把她挡在身后为她辩护。
　　不再多想，罗莩只是闭上眼，在难得清闲的夜晚，有人安静的守候，沉沉睡去。
　　叶霖看着罗莩渐渐入睡，平日总是覆盖冰霜的脸此刻柔软的像个单纯的孩子，忍不住伸手轻触她微颤的睫毛，罗莩不安的皱皱眉头，轻声呓语着什么。
　　叶霖轻笑，眸子里凝满温柔，下一刻，却又郁涩成一片昏暗。
　　吹灭屋中的蜡烛，黑暗覆盖叶霖阴晴不定的脸，一片沉寂。
　　这一觉，很久很沉，但并不安稳。罗莩梦见了雪山，梦见了一棵树，梦见了冰天雪地里一朵红花，慢慢凋零。梦见最初见到的那群人，对她还是那样温柔，突然间却变成一群猛兽将她拆吞入腹。
　　罗莩打了个寒颤，瑟缩着睁开眼，黑暗的房间，没有人陪在身边，还是往常一样的寒冷。
　　收起心里一抹失落，罗莩揪紧身上盖着的长衫，扯出惯常的讥讽的笑，将那长衫收好放在桌上，走出房间。
　　“罗姐姐。”
　　一出门，就看见一身鹅黄纱裙的萍儿一脸莫测的笑着走过来，团扇轻摇，远远散发着脂粉香。罗莩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哎！急着投胎呀！嘶——”
　　萍儿见她要走，急忙去追，却不想裙摆太长，勾住了花盆，“哐啷——”一个趔趄，惹来众人哄笑。
　　“该死！”萍儿恼怒的踢开花盆，抬头已不见了罗莩的身影，咒骂了几句，恨恨走了。
　　罗莩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边，愣愣的盯着跳动的烛火。
　　从袖中拿出纸卷，展开。
　　黄色信笺上，清晰的墨字，笔锋刚劲有力，直直刻进罗莩心里。
　　把那纸上的话看了又看，罗莩最终还是自嘲的笑了笑，放在火苗上，看那火焰一点点吞噬薄薄的纸片，仿佛是这肮脏的世界吞噬了她。
　　叶霖走了。
　　没有说去哪里，没有说走多久。
　　但是罗莩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偶尔竟然会不习惯一个人时的安静，但是，也还好。
　　这一晚，罗莩照常接客，一夜糜废。
　　第二天醒来时，客人早已离开，床上一片狼藉。罗莩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熟练地穿衣整理床榻，不留一丝痕迹。
　　“咚——”
　　门突然被大力撞开，有什么滚进来。罗莩一惊，向后退去却不防摔坐在地上，正与那“物件”四目相对。
　　“唔……”
　　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偏黑，浓眉大眼甚是俊朗。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惊吓和惊艳。
　　“抱歉抱歉，我不是……”
　　“哪来的混小子！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娇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罗莩看着那少年，他比了个“嘘”，钻到了床下。
　　罗莩看着他略显笨拙的动作，不禁想笑，想来被绿芜缠上，他也很是头疼了。正想着，门又被大力踹开。来人一身黑色短装，露着白腿和细细一段腰，外面又套着大红的长袍，半遮半掩，别有风韵。
　　“哟！你怎么在这里！真是晦气！”
　　绿芜一路追人到这里，正是一肚子火气，又见着了这个妖孽，更是心烦。罗莩早已习惯了这些人的谩骂，只是懒懒的掀起眼帘瞧她一眼，继续慢条斯理的梳头，顺滑的长发顺着肩头滑下，垂落在脚边。
　　绿芜看着她这副狐媚样子就气，随手抓起一个花瓶扔了过去。
　　“啪——”罗莩侧脸堪堪躲过，却还是被溅起的碎片划伤了耳垂。梅姨闻声赶来，大惊失色，毕竟罗莩是她赚钱的宝贝，这下受了伤，也是她的损失。
　　“死丫头！瞎了眼了东西往哪儿扔呢！”梅姨气的甩手给了绿芜一巴掌，满眼心疼的查看罗莩的伤势。
　　罗莩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那一年，那天……
　　“呵，放心，我没事。”
　　侧头避过梅姨想要抚摸耳垂的手，罗莩眼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轻轻踩了踩床下露出的一根手指。少年立马收回手指。
　　罗莩微微勾唇。
　　梅姨见她真的没事便放了心，回身揪住绿芜的耳朵便骂：“日子过得舒坦了是吗！明个儿就给我到后边干活去！”
　　绿芜忍着疼，一拧脖子：“手滑罢了，梅姨你这么生气作甚！何况她还是个……”
　　“是什么？”
　　罗莩冷冷出声，眼光淡淡瞟着绿芜。绿芜被她飘忽却又仿佛定格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吓到，一时竟无话。梅姨也有些惊讶，往常听到她们妖孽妖孽的叫她，罗莩从来不理会，今天怎么……不禁沉下脸。
　　“怎么，还说不得你了！你个小妖怪。”
　　绿芜听梅姨这么说，顿时有了底气，昂着头望着罗莩，不屑道：“你今天流点血，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消灾呢！真是要谢谢你啊小妖孽！”
　　“绿芜姐姐说的是呢！咱们这样可不是在打灾星么呵呵！”
　　萍儿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斜倚着门框，团扇遮着嘴轻声娇笑。
　　罗莩抿唇，这些原本无所谓的话不知为何此刻听着如此刺耳，沉默片刻，突然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片，放在手腕上。
　　“既是如此，那不如我多放点儿血，就当是给你们祈福了。”
　　作势便要割下去。
　　“别别别！”梅姨果然紧张起来。这好歹也是条人命，要真出了事，传出去可就坏了妓馆的名声。更何况她还想从这棵摇钱树身上多捞点儿钱呢！“别呀这是干什么，姐妹们开开玩笑当真就不好了！这……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啊！”
　　说罢，匆忙赶着绿芜和萍儿走了。
　　罗莩松手，碎片摔落在地又成两半。
　　“你可以出来了。”颤抖着嗓音说道，罗莩浑身脱力的瘫坐在榻上。
　　少年笨拙的手脚并用爬了出来，尴尬的站着拍拍身上的灰，不敢看罗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