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鬼胎18 ...
-
夜半时分，神避鬼侵。
藤原氏位于三条大路的别院内灯火昏暗。
星之一族的公主身怀六甲，趴伏在窗沿前，透过开启的木窗，凝视着天空之外的暗无星光的夜空。
侍女见状膝行上前，轻声道：“夫人，该歇息了。”
星夫人闻言微微一笑，轻声道：“荧子，你看这夜空多美啊。”
侍女闻声抬头看去，却只能见到黑压压的天空，还有藏在云层之中，实在找不出的月亮。
空气中透着沉沉的湿闷气息，侍女因屋外铺上面孔的潮湿空气皱了皱面孔，反而不满道：“这黑暗的天空有什么好看的，看样子明日还要下雨呢。夫人正有着身孕，还是早些休息免得着凉。”
星夫人惯来都是好脾气，她噙着笑任凭侍女在她面前合了窗户，方温温地道了一句：“荧子，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
侍女顿了顿，方皱眉道：“夫人这是什么话，荧子还会照顾夫人更久呢。”
星夫人只是笑，半晌才道：“荧子你知道我是星之一族的后裔，星之一族，自诞生起的使命便是为龙神神子而服务。只可惜一直到现在，神子都不曾出现，星之一族因神子而荣耀，也因此而落寞。”
侍女皱眉：“夫人。”
星夫人道：“荧子，你说龙神会不会已经放弃了京呢？”
侍女闻言大惊，她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方松了口气，严肃道：“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京中有实赖大人同师辅大人共同辅佐天皇，龙神大人怎么会放弃平安京呢？”
星夫人只是平静道：“如今平安京妖魔肆虐，又是谁之过呢？”
“夫人！”
星夫人笑了笑，转而道：“荧子，明日请产婆来吧。”
“夫人……？”
星夫人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神温柔：“我的孩子，会在明日出生。”
星之一族，自桓武天皇迁都平安、封四圣请龙神结成最为坚固的结界后，方作为龙神选中的仕者而兴盛。只可惜时日已久，四神稳固，龙神不再遴选神子降世，星之一族也逐渐落寞。
然而无论曾位列殿上也好，今降为末座也罢。
伴随“仕者”身份，龙神赐予了星之一族无可比拟的占卜能力。
在占卜这一项上，甚至连天皇宫中的阴阳师也无法比拟。
藤原师辅真是为此选中了这一位公主。
侍女对星夫人的占卜结果便是因此深信不疑，她立刻喜笑颜开：“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这便去通知师辅大人，想来大人定会十分高兴！”
星夫人闻言，抚着腹部的手指微微顿住，淡淡阻止了侍女：“不必了。”
侍女不解：“夫人这是为何？到了明天大人肯定会知道啊？”
“……能拖一刻算一刻。”星夫人淡淡道，“至少，也要等到他们来。”
“他们？谁？”
星夫人却不再言语，只是笑着又重复道：“荧子，今天的夜空真漂亮啊，明天一定是个热闹的日子。”
侍女不明白为何星夫人会一在称赞在她看来一片漆黑的夜空，然而她听见下一句，却也是真心高兴地眯起了眼，双手合十祈祷道：“当然啦，明天夫人生产，定会十分热闹！夫人生下的一定是聪明又俊秀的公子，夫人，您卜出来是这样吗？”
星夫人只是微微笑着，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双眼睛幽深而沉重，里面落着得是旁人永远看不见的星光。
源博雅道：“我已经想好了，等藤原氏卜选了好了别院，我们便前去拜访。师辅殿下最近病越发重了，我和兼家通个气，届时藤原家的武士看见我们会放行的。”
安倍晴明位于平安京偏角的破落院子里，他正站在书案前，查看这一本上面写满了源博雅看不懂符号的长卷，听到源博雅这般兴致勃勃的计划，方才略有兴趣的挑了挑眉，轻笑道：“哦？那么我们的博雅公子是用了什么理由，能说动藤原兼家放行，去让你见一见他父亲的妾室。”
源博雅闻言“呃”了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没什么，天皇最近赐予我一首唐曲，命我于花朝节宴会奏响。我便对兼家说这曲子我有些地方总是练不好，所以想请星公主点评一二。”
“星公主擅唐音，这是整个平安京都知道的事情。况且她与我同宗，关系也亲近些。”
安倍晴明闻言，煞有介事地颌首：“不错，这个理由倒是说得动，不过这世上当真有什么曲子能够难倒博雅公子？”
源博雅严肃道：“当然有，虽然不是这一首，但我一直坚信山外有山，学无止境——”
博雅正打算与自己至交好友，好好来一方乐理上的促膝长谈，便见晴明抿着嘴角同鸟羽一起，看着他直忍笑，便明白自己这又是被打趣了，不由得有些生气。
“晴明！”
晴明敛了笑，方又将视线移回了卷轴上，随口道：“虽然很感谢你想到了办法，但大概我们是用不上了。”
源博雅：“……啊？”
安倍晴明道：“到了那日，主人家大概会自己来请的。”
源博雅狐疑地看了眼安倍晴明，仔细想了想他今天一日的作为，确定他只是对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拨弄了半晌星盘后，方才凑近，不太确定地道：“……这也是星星告诉你的？”
安倍晴明但笑不语。
“可是今天没有星星啊！”
鸟羽见着源博雅一脸委屈的模样，方才扑哧笑出了声，连连道：“博雅公子，您忘了，今天下午，可是有人给晴明送了信。您当时忙着追问我有关姜姒大人的事情，却忘了问一句这信是谁的呢。”
源博雅道：“难不成还是星公主的？”
“这倒不是。”安倍晴明抽空将垫在桌下的信抽出递给了源博雅：“只是既选了别院，便需加固结界，我已经书信师兄，请他将此事交予我。”
“哦，贺茂大人啊。”源博雅应了一声，猛地反应回来：“你不是占星知道的？”
安倍晴明笑道：“夜空一片漆黑，我又不是星之一族，怎么可能不管何时都能见到星光？既然见不到星光，又何谈占卜？”
源博雅闷闷道：“那你转了那么久星盘是在做什么？”
安倍晴明顿了顿，方开口道：“寻一位故人。”
“故人？那找到了吗？”
安倍晴明的笑意渐渐淡下去，他云淡风轻道：“嗯，找到了。”
源雅信回到府中，便见自己的弟弟源重信再门前等待。
源雅信见状步伐微微顿住，缓步进入内室，淡淡道：“怎么了？”
源重信见源雅信归来，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道：“藤原师辅的星夫人来了封信。”
源雅信手微微一顿，抬起了眼，面色疑惑：“星夫人？那一位星之一族的公主吗？她不是正在孕中，怎么会给我来信”
源重信紧张道：“我也正是疑惑这点，兄长信中写了什么？”
源雅信匆匆阅完，眉梢紧蹙：“说是藤原实赖意欲明日重提册封东宫一事，藤原师辅也会出席，我们阻止不了。”
源重信闻言怔了怔：“她怎么莫名其妙提起这个？”
源雅信冷笑：“应该是藤原师辅命她写来示威，只是他们想错了，这件事我本也就没想过要阻止，一件根本阻止不了事，费再多也不过是无用功。”
源重信闻言，原本想质问“当真无法阻止吗”却在见到兄长古井无波的眼神时全部咽了回去，只是干干道：“既然如此，那我随便回了便是。”
“真是奇怪。”源重信喃喃自语，“她怎么会同意。”
源重信猜测道：“星公主虽然流有源氏的血，但毕竟嫁予了藤原师辅，听从实赖的命令写信予兄长，想来也并不奇怪？”
源雅信伸手敲击这桌沿，兀自沉思，半晌后方才冷冷地说了一句话：“这信是从东三条院中寄出的吗？”
源重信不解：“这个也需要关注？”
见源雅信似乎定要知道，他只得叹了口气，命人去打听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源雅信耐着性子等待，直到源重信派出的人回来。
打听到了情况的侍从回禀道：“并非是东三条殿，星公主却是已经搬走。似乎是因为着火的地方与星夫人的院落临近，为避火秽，星夫人下午便匆匆离去，走得迫不及待。”
源雅信听闻此言，忽得便变了脸色。
他猛地站起了身，面无血色。
源重信却是讶然：“东三条殿何时已经请人卜吉过方位？”
“他们不需要。”
源雅信抿着嘴角，眼神沉得吓人。
玄衣公卿压着声音，低低开口：“我们都忘了，星之一族，本身便是最强力的卜者，她也是星之一族。”
“东三条殿根本不需要请阴阳师占卜方位。”
“兄长？”
源雅信闭了眼，半晌方道：“宪平亲王册立东宫一事，便是天皇自己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件事本身便无从阻止，星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并非软弱妥协之人，所以她同意送来这封信恐怕是想告诉我们别的。”
“藤原宅的确有问题，但不是她。”
源重信闻言，将信从袖中取出仔仔细细又看了很多遍，却仍然没有从中看出源重信所说的信息，但他从不会猜疑源雅信的话，便只是道：“藤原宅除了先前藤原杏姬一事，又哪里来的问题？”
源雅信冷冷道：“如今京中的问题是什么，藤原宅的问题便是什么。”
源重信沉思了会儿，瞪大了眼睛：“产鬼！？”
“我一直以为怪物一直藏在孕妇尚未出生的婴儿身中，所以首当其冲怀疑的便是星公主和她的孩子，并且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现下想来，搞不好我们最初的方向便错了。”
“若是怪物藏身孕妇之中，那又鬼胎的出现又怎么如此紧锣密鼓，难不成这怪物前天附身源典子，后天又去寻绫小路？”
“兄长的意思是……？”
“是种子。”源雅信猜测道：“它只是在孕妇身体内种下种子，恶化胎儿。而它本人却不曾当真附身过孕妇。”
“他在别的地方。”
“可这有和藤原宅有什么关系？”
“因为星公主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而她却给我送了信，并且离去的匆忙——走得迫不及待、简直像是一直在等着机会离开一样。”源雅信抿直了嘴角，“恐怕这个怪物就在她的身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使得她只能抓住这个机会提示我们。”
源重信彻底没了声，半晌才道：“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藤原家的事情不是越乱对我们越有利吗？”
源雅信脸色微沉、眉头紧蹙，半晌才道：“她不知道。”
源重信：“她，她是谁？”
如今天色已沉，源雅信的眸色却更沉，他却是像看不见天色一般，拿起殿内作为装饰的长刀，配于腰侧，径自起身出门。
源重信见状急道：“兄长，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源雅信走得太急，竟是头也未回。
源重信追在后面急急道：“明日不能处理吗？天色这么晚，您好歹等崇光回来再去——兄长，兄长！”
眼见着人是追不回来了，源重信着急着追来仆人，命道：“快把崇光找来，命他跟着！”
源雅信并非不知此时外出不妥。
平安京妖鬼横行，他虽能见鬼，却并无自保之力。只是他已命源崇光盯住东三条殿，此时也来不及叫回。
源雅信一路命车夫驱车速往安倍晴明的宅邸，牛车尚未停稳，便急急挑下了车，顾不得多看一眼这自动打开的门，冲进安倍晴明的宅院，扫视了一圈，见寻不得姜姒，眸中便有些焦虑。
安倍晴明显然是未想到源雅信会来，他有些惊讶的放下了手中长卷，困惑道：“右中将大人，这么晚了，您来此何事？”
源雅信言简意赅：“星公主示警，怪物并不在她的身上，而是身边。”
安倍晴明闻言先是皱起了眉，而后猛地抬头：“不是星公主，而是身边？”
源雅信：“姜姒姑娘在何处？”
“她不在东寺渡桥吗？”安倍晴明面色一变，“难道星公主已经搬至别院？”
“不需要邀请僧侣，她自己便是京中最强力的卜者。”源雅信面无表情，“我们所有人都忘了，反而一直再等东三条殿召请阴阳师的消息。于她而言，这一步是可以省略的。”
“星公主已经离开，姜姒姑娘现在何处？”
安倍晴明的脸色终究变得十分难看，他看着源雅信，呼出了口气。
“恐怕，她现在已经在星公主的别院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鬼胎1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