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张不一

13、月影朦胧心初动

　　渺影殿的那棵凤凰梧桐早已葱茏苍翠，挺拔参天。

　　待在渺影殿的这几个月我发现亓毓甚是喜欢这棵树，清晨在这棵树下舞剑，白日里在这棵树下批阅折子或博览群书，黄昏时分便在这棵树下自斟自酌，直至银河宣泄星宿漫天他才会回房休息。

　　一人一树，倒是颇显孤独冷清。

　　不过我倒是没时间和心思可怜亓毓孤独，因为我感觉自己比亓毓还孤独，自从来到这渺影殿后，亓毓除了要求我一日三餐为他布菜以外，其余时间倒是给我自由分配了，在他看来我干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只要不跟他提出离开渺影殿这件事，哪怕我放一把火烧了他的大殿都行，可他不曾想过，我在这渺影殿中不识一人又无事可做，整日耗在这里等同于浪费大好光阴啊。

　　我曾几次三番的向他提出想出渺影殿去九重天转转，次次都遭到了他的无情拒绝，对此我甚是悲愤。

　　一日午后，我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看成双送我的仙界八卦小本，忽听窗外的小院子有些小动静，我当即从床上跳了下来，鞋都没穿便跑出了屋子，只见一只小白鸽盘旋在院中，我认得那只白鸽，那是成双的信鸽，那只鸽子还是我经过我精挑细选后送给她的，我立即伸出手，白鸽十分乖巧敏捷，准确无误的飞到了我的掌心。

　　我从鸽子的腿上取出小竹筒中的信件，果不其然，成双再次按耐不住月老殿的寂寞想要撺掇我下界去玩。

　　上次陪她下界的情形历历在目，人间三十三重界，界与界不同，说好了要去一个太平盛世享荣华富贵去，结果成双本事不够，竟带着我去了一个烽烟乱世，更不巧的是，下界的地点刚好就是一个战场，那时恰逢双方交战正激烈，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管你什么牛头马面，上来就是一刀，我跟成双当时就傻了眼，为了活命不管三七二十一捡起地上的刀抢长戟就冲入了战场厮杀之中，只为了尽快冲出一条路逃跑远离这战场。

　　我与成双毫无章法的在乱军中厮杀，成双别的不行，提刀打架倒是一把好手，也是巧了，成双不经意间砍死了其中一方的一位主将，那方军队的主将死后群龙无首，立即溃不成军，战争胜负立见分晓。

　　成双砍死的那名主将还颇有威名，就这样，女扮男装的成双竟然被封了官加了爵，在这乱世之中竟还有那么些许的威名，而后，成双便迷恋上了这乱世，硬是拉着我在这乱世陪了她十年---给她当副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按仙界的时间虽说只有短短十天，但在这乱世待上十年也不是好玩的！仙人下凡不可乱用法力，不然便会被反噬，于是这十年里我可是在刀光剑影里提心吊胆的活着！

　　成双却是如鱼得水，场场厮杀几乎没有败绩，这乱世竟在这十年间被她给统一了，再加上清雅俊秀的不凡面容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终于有一天被皇帝老子的闺女看上了，皇帝老子下旨赐婚，成双这下傻眼了，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下凡这一趟已经改变了凡界的乾坤，被她老子文昌帝君知道了非要大义灭亲不可，若是再给她老子娶个凡间的小公举回去，她老子非给她打的魂飞魄散不可。

　　于是乎，成双当机立断拉着我飞回了九重天，而后她偷了他爹的令牌潜入了三十三重塔翻阅那一重凡界的乾坤演变，后来她绝望的发现，当年那场战乱中胜利的其实应该是另一方，从那之后的历史演变全被颠覆了，颠覆的后果便是人间的暴君苛政。

　　我与成双当即决定再次下凡，杀了那位本不该一统天下的皇帝，果然，当我与成双再次下凡的时候，人间已成水深火热的局面，苛政猛于虎，那位皇帝整日骄奢淫逸挥金如土，而民间百姓却食不果腹家徒四壁，放眼望去一片饥殍遍野生灵涂炭。

　　成双看到她一刀一刀打下来的天下竟变成了这般颓废模样，大怒，提起她的九环大刀便潜入了皇宫，见到皇帝后二话不说便提起大刀在众目睽睽之下砍了那皇帝的脑袋，当时那个场面的血腥啊，真的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在场的妃嫔宫女们无一不花容失色大呼小叫，甚至还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成双更绝，竟带来了天庭的销魂石碑，将那个暴君皇帝的魂魄封在了销魂石碑中，天长地久那皇帝的魂魄便会被这石碑一点一点的吞噬殆尽，永世不得超生。

　　成双虽然亡羊补牢，但是为时已晚，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她老子文昌帝君的耳朵里，帝君怒，温文尔雅瞬间变得怒发冲冠，抄起手边的砚台便向成双砸了过去，成双唯一一次没有逃，心甘情愿的被砚台结结实实的给砸了，额头当即就血流不止，当时我和我老爹就站在一旁，因为这件事我也难辞其咎，我冷汗直冒的看了我老爹一眼，我老爹脸色铁青的怒瞪了我一眼，我老老实实不再说话。

　　文昌帝君第二天便大义灭亲举报了成双，我老爹不甘示弱，紧接着就举报了我，而后我俩便一同被各自的亲爹押倒了云霄宝殿，跪在汉白玉地砖铺的大殿中间，低着头等待着天帝的责罚。
　　天帝刚开始甚是威严，形神皆厉的训斥我和成双，而且越训越愤怒，好一个怒发冲冠啊！那架势恨不得将我和成双打下凡界受万世苦劫去。

　　可是当天帝看到那块销魂石碑时便变了神色，先是惊讶的沉默，后是爽朗大笑，我与成双面面相觑，暗暗担忧难不成是我俩把天帝给气傻了？

　　而后天帝挥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我老爹和成双他爹议事，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天帝的心腹。

　　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我与成双倒也没受什么严厉刑罚，当然，被老爹暴打一顿鸡毛掸子是少不了。

　　如今成双又要撺掇我下界去玩，按照以往，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是被亓毓结结实实的困在了渺影殿，一颗心早就往外飞了，于是乎我大笔一挥，在纸条上写下：“被困渺影殿，求救！”而后我将纸条子塞在了竹筒里，立即放走了那只白鸽子。

　　不过半个时辰，小白鸽再次飞了回来，这次竹筒里塞的，是一包白粉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到：“仙人醉，百试不爽！”

　　我大喜！

　　那天黄昏，亓毓依旧在那棵凤凰梧桐下自斟自酌，我端着那盘亲手做的点心向亓毓走了过去。
　　亓毓看到我出现后倒是十分惊讶，酒倒满溢了出来也未曾发现。

　　我笑着将他手中的酒壶拿下，道：“二殿下一人独饮也没意思，阿照陪你喝一杯如何？”

　　亓毓皱了皱眉头，不解的看着我。

　　我无所谓的勾唇一笑，将点心放在桌子上，温声细语的说道：“曾经答应为你做点心，如今兑现，月华将倾，倒是把酒共饮的好时候。”

　　亓毓不可思议的看着像我，沉默良久后说道：“阿照，你肯原谅我了？”

　　我的心莫名的一颤，虽知说原谅会事半功倍，可是那原谅那两个字我就是说不出口，于是我只好顺手将点心推到亓毓的面前，笑说：“快尝尝好不好吃？”

　　亓毓叹了口气，眼神失落：“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笑说：“殿下又没错，何需我原谅？”

　　亓毓直勾勾的看向我的眼睛，苦笑道：“你若认为我错了，我便是错了，还有何余地？终究是你不肯信我。”

　　我沉默不语，倒了杯酒递给亓毓后才开口说道：“二殿下，喝吧，趁着这良宵美景我俩好好说说话，有什么误会也一并说开了多好？”

　　亓毓的眼神亮了起来，惊喜的说道：“当真？你当真愿意听我解释？”

　　我点点头：“当真！”

　　亓毓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倒了一杯，丝毫没有吃点心下酒的架势，于是我当即说道：“二殿下，你倒是尝尝我做的点心好不好吃啊！”

　　亓毓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说道：“这天界中我只想护着你一个人，如今你怨我将你困在这渺影殿，以后你便会知道我是为你好。”

　　我就当做没听见，死死地盯着我的点心扯扯嘴角。

　　亓毓继续说道：“阿照，我对你的心是怎样你一定知道，你只不过是在回避，你害怕对不对？你怕我向上次那样变卦？怕我再次伤害你？”

　　听完他的话，我的心莫名其妙的开始疼，说不上为什么，亓毓的话竟一字一句的敲击着我的心，气氛有那么些许的凝重，我甚是不适应，于是我低着头开口央求：“殿下，这点心您好歹尝尝啊！不然岂不是浪费了我这一片苦心？”

　　亓毓望着我勾唇苦笑：“阿照，你就这么想让我吃点心？”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好，我就尝尝你亲手做的点心到底好不好吃。”亓毓捻起一块点心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这时我应该兴高采烈才对，为何竟会莫名的愧疚悲伤起来了？

　　不消多时，亓毓便昏睡过去了，我却忽然不想离开了，坐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亓毓的睡颜，刹那间脑子里面乱的很，而后我不自觉的伸出了手，轻轻地触在了亓毓的眉梢。

　　那只白鸽忽然飞了过来，打断了我本不该有的思绪，我怵然而惊，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