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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行尸走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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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夏亚楠已经精疲力竭,之前在宴会上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床上,夕阳透过纱窗,洒满她一身,她脸色苍白的可怕,突然她弯下腰,将脸深深埋在双手中,泪水顺着指缝源源不断的往外流着。
那无声的哭泣,是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对婚姻生活的绝望。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连哭声都没有了,那该是怎样的死寂。
突然身旁的电话声,唤醒了哭泣中的夏亚楠,电话是李昭的班主任打来的,说李昭又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这次直接把人家打到医院里去了,班主任简单的说了一下基本情况,最后,希望夏亚楠能亲自去医院,看看受伤的同学并且跟对方的父母赔礼道歉。
夏亚楠在电话里先跟老师道了歉,并且保证马上就会去医院看望受伤的同学。
自己连暗自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夏亚楠伸手抹了把眼泪,先给自己的儿子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李昭的情况,确认李昭没有受伤后,又苦口婆心的开始劝他,直到李昭不耐烦的挂断电话,夏亚楠又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门。
她先去水果超市买了一些进口的水果,然后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站在病房门口,夏亚楠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着,自己儿子闯了祸,是自己没有教育好,待会无论人家家长说什么,都不能发火,不能把中午的情绪带到这里,刚要抬手敲门,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尖锐的讥讽声:“哟,这位就是那小流氓的妈妈吧?”
夏亚楠只听心里咯噔一声,条件反射一般转身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身材中等,穿着一件淡蓝色风衣,手腕处挎着一个黑色包包的中年妇女,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刚才那句话正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妇女旁边站着两个男人,左边的那位夏亚楠认识,是李昭的班主任袁老师,另外一位伸手轻轻拽了拽妇女的衣角,在她耳边小声的劝说了句什么。
妇女不以为然的冷冷哼了一声,也就没再说话。
见此情形,袁老师笑着打圆场:“这位是李昭同学的妈妈,夏女士。”转身又对夏亚楠介绍,“这两位是娄延东的父母,哈哈,那什么,你们好好聊聊,我班上还有事,就先失陪了,哈哈,再见啊。”
“袁老师您忙。”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见袁老师走远,夏亚楠笑着伸出手,说道:“你好。”
娄父刚要伸手,被娄母“啪”的一下打落,冷冷说道:“我儿子可是正躺在床上,好的是你儿子!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自己的爹玩女人。”
夏亚楠脸上一变:“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吗?”对方毫不示弱,嗓门徒然升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在外面养小三,儿子学着别人泡马子,有娘要没爹教的小流氓,早晚是进去的货!”
“你再说一遍!”明明告诫了自己不能发火,可是面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家长,夏亚楠紧绷了一天的情绪,还是会随时爆发。
“呵呵,怎么,你还想打人呀?管不住自己的老公也就算了,居然连儿子都管不住,儿子打了同学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居然还跑到医院里来打受伤同学的家长,好呀,你打呀,打呀。”娄母说着就往夏亚楠的怀里钻。
夏亚楠年轻的时候行事也算果断,但是绝对不会耍无赖,后来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性格反而越发温婉,再后来事业上了正轨,她就完全把心思放在了丈夫和儿子身上,全心全意的做起了家庭妇女,哪里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眼看着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夏亚楠心里一着急,伸手推了娄母一把,常年做家务的女人,大多都不是弱柳扶风型的,况且夏亚楠有一米七的个头,整整比对方高出一头,这一推也没掌握好力度,对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好身旁的丈夫及时扶了她一把。
这种状况,两家人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是不可能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把人家的儿子打进了医院,夏亚楠向前一步,深深给对方鞠了一躬,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把手中一大袋子的水果塞到女人手中,转身疾步走出了住院楼。
夫妻两个人没想到夏亚楠会这么做,只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反应,直到夏亚楠消失在走廊尽头,娄母才猛地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娄父的肩膀头上厉声道:“快去追,不能让她这么走了。”
没等自己的丈夫反应过来,娄母已经拔腿往外跑。
“你站住!”娄母走下台阶,对夏亚楠高声喊道。
夏亚楠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现在的她已经筋疲力尽,丈夫的背叛,夫家的不仁不义,甚至还有自己儿子对自己的冷漠无视,都让她身心疲惫不堪,她缓缓转过身:“我已经道歉了,你们不要咄咄逼人。”
此时正是饭点,住院部进进出出的很多人,娄母煽动着周围的路人,指着夏亚楠说道:“大伙给评评理,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儿子富二代,把我儿子打进了医院,她这个做妈的居然说我是咄咄逼人,好,今天我就逼你们这一家为富不仁的败类。”
夏亚楠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娄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娄母满脸悲愤:“大伙瞧瞧,她的儿子把我儿子打进医院,我不过说她两句,就叫做欺人太甚,真正欺人太甚的是她!”娄母把手中的水果袋子砰地一声扔到夏亚楠的脚边,伸手指着满地滚的水果道,“以为买几个进口水果塞到我们手里就可以了吗,我告诉你,没门!”
眼看着聚集到这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夏亚楠闭了闭眼,艰难的说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怎么样?很简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儿子怎么打我儿子的,我就怎么打回来。”对方仰首说道。
“做梦!”夏亚楠被气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你儿子先动手打人,我儿子只是正当防卫,失手才把你儿子的鼻梁打断,难道你儿子过来打我们,我们就要心甘情愿的挨着吗?”
“你再说一遍!”娄父突然冲上来,伸手一把将夏亚楠推了个踉跄,“你再这么颠倒黑白,我连你一起打。”对方上前一步就要去抓夏亚楠的衣领。
这个时候她多想也有一个男人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撑起一片天,保护自己不受这个暴躁的男人的袭击,可是没有,她的丈夫现在怀里正搂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只能自己一个人爬起来,不顾手上跟腿上的擦伤,拼了命一样拿手提包往男人身上打。
“疯娘们。”娄父一把又将夏亚楠推倒在地,扬起手就要打下去,“看老子不揍死你!”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厉声制止了男人的行为,康俊一手抓住男人的手,厉声道,“干什么?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好好教育你儿子别被别人欺负。”康俊说着甩开娄父的手,一把将他推倒一边,蹲下身子去扶夏亚楠,“你没事吧?”
“没·······”夏亚楠说着,抬头的那一瞬间却彻底的愣住了,“副······副班长?”
她宁愿挨打,都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真的很想假装不认识他,但是对方显然已经认出了她。
康俊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轻轻一笑:“来,快起来,看看有没有伤着的地方。”
娄父见康俊穿着一身白大褂,知道他是这里的医生,也就不敢再造次,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自己再闹下去也赚不到什么便宜,只要带着娄母悻悻地走了。
康俊一边给夏亚楠手上的伤口消毒,一边笑着说道:“一开始我还以为认错了,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么个大男人,你也敢跟他硬拼。”
夏亚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低着头,语气也压得低低的:“谢谢你,副班长。”
康俊爽朗一笑,说道:“还叫副班长呢,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嗯,连相貌都没什么变化,哪像我,操劳命,现在整个一中年大叔,对了,你爱人呢,这样情况怎么没跟你一起?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夏亚楠摇摇头,苦涩一笑:“他忙,出差了。”
康俊叹了口气,帮她在伤口上喷了云南白药,“果然,有钱人也不容易呀。”他说着把工具和药物整理好,转身把脱下来的白大褂挂在衣架上,又从衣架上拿起外套,说道,“正好我也下班了,我送你回家吧。”
夏亚楠忙站起身摇头道:“不用不用,刚才······,刚才多亏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吃什么亏呢,哪里还好意思麻烦您送我。”
“都老同学了,客气什么。”见夏亚楠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康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豁达的笑道,“哎呀,走吧,你就别跟老同学客气了。”
两人一路上回忆了些往昔的琐事,又谈了各自如今的生活,夏亚楠从康俊的口中得知他的妻子两年前因为疾病去世,现在他跟十二岁的女儿生活在一起。
夏亚楠感叹着生活的不易,却没有把自己当前家庭的现状说出,只淡然一笑说道:“不过,你倒是变了很多,我记得当时,你是咱们班唯一一个还会害羞的男生。”
康俊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颤,他看着前方的红灯,殷红色照亮了整条道路,为路上的车辆发号命令,越过二十年,他仍然记得那个女孩爽朗的笑声,还有飞扬在风中的碎花裙摆。他总是不敢大胆的抬头看她,就好像只要他一抬头,她就能透过他的双眼,猜透他心中的小秘密,他会脸红,会在她面前情不自禁心跳加速。
那些在那个懵懂的青春只会为她而做的事情。
后来很多年,他们班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他去了,他看见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跟其他女同学没心没肺的谈天说地,嘻嘻哈哈,他突然发现自己要的不过就是她那从心底洋溢出来的笑声。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眼前的女人即使美丽依旧,但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眼中那一抹化不开的落寞,即使她努力掩饰,也悄无声息的进了他的双眸。
“哎呀!”下车的时候一阵冷风灌入,腿上的伤顿时火辣辣的痛,夏亚楠险些摔倒。
“没事吧?”康俊上前扶住她。
“没事。”夏亚楠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她不习惯除了自己丈夫之外的男人的碰触,“谢谢你了,快回去吧,我自己上楼就行。”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别推辞了。”康佳执意要送她上楼。
只是他们不知道,不远处有人偷偷用摄像机拍下了这一切,有时候角度,真的可以歪曲很多事实。
········
回到家后,看着冰冷黑暗的房子,夏亚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挪动着自己的步子,从一个房间到另外一个房间,她试图从这里找到个人影,她打开了所有屋子里的灯,但却没有一盏能照到她的心里。
她觉得好累,她已经没有力气干任何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生活该怎样继续了,她盯着茶几上的一碟苹果看得出神,苹果旁边有一把小刀,她盯了很久,慢慢的,她伸出手,将水果刀握在手中,她不想再继续了,当利刃割破手腕的时候,她好像听见了儿子的啼哭声,一声一声的,无助而凄惨,揪地她的心生疼生疼的,她猛地清醒过来,她到底在干什么,她这么死了,她的儿子该怎么办,他的父亲已经不爱他了,难道连他的母亲也要永远离他而去吗?
她跳起来,找了一块创可贴,贴在了自己的伤口上,扯了扯嘴角,她苦笑,真好,至少她还有所牵挂。
这,也不算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