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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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这次又是何事？”蒙蒙细雨中，楚寒打着一把翠绿的竹制油纸伞，空洞的眼准确的捕捉到月曦所在的方向，虽然面上没有表情，语气中却是染上了淡淡的无奈。
于那日两人相遇已过了数月，凡是楚寒下山月曦定会出现，用着一些蹩脚的理由跟在楚寒身后，待楚寒进入城镇化缘或是救助一些贫困百姓的时候，又会自发的保持一定距离。
楚寒在城中的名声极好，也颇受人们尊敬，月曦在心底替楚寒高兴，却也难免落寞。
佛家讲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她不可能跟着楚寒身后转悠着看他度过一生，人的一辈子于妖来说太过短暂，若是楚寒再次转世，她还要寻多久？还能不能寻到都是个问题。
月曦其实是很茫然的，她的很多想法也都是自相矛盾，归根结底，她只是在毫无计划的跟着楚寒罢了。
喜欢楚寒么？
是喜欢的吧。
可既然这样……她又该如何呢？
面对楚寒的询问，月曦只是笑眯眯的凑到他身前，俏皮的反问道，“无事便不能跟着小师傅了吗？”
见楚寒略显迟疑，月曦继续道，“几日未见小师傅，月曦心中很是想念呢。”
月曦未跟楚寒说过自己是妖，也未解释过他的前世，那日面对着楚寒，本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月曦只能谎称自己是个逃婚离家的小姐。
月曦心里清楚，她在害怕，怕楚寒的反应会让她失望，所以懦弱的逃避了。
不是月曦不信任楚寒，她只是没有那个勇气，面对一切的勇气。
楚寒虽然是楚寒，却不是那个郎中楚寒，便是知道了一切又如何，他们不可能再回到曾经林中的那段时光。
月曦并不傻，她是明白的，所以当日才能烧了那间小屋，有些东西，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说穿了，月曦如此执着，还是要归结到执念上，对于楚寒的，不知名的执念。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楚寒将伞向月曦的方向倾斜，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怎么不打伞？”
月曦眼底微亮，靠得离楚寒更近了些，跟楚寒在同一柄伞下并肩而行，心底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这雨并不大，偶尔淋一淋也别有一番韵致呢。”
说着，月曦将手伸到伞檐儿下去接滴落的水珠，弯着眼咯咯的笑了起来。
听着耳畔少女清脆的笑声，楚寒的心情也欢愉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熟悉，只是无法深究。
那便也笑吧，这么想着，楚寒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像是雪山之巅的莲，又像是浩瀚夜空的月，恍然间迷了月曦的眼。
“楚寒……”停下脚步，月曦抬头望向楚寒，楚寒便也跟着止步倾头。
月曦踮起脚，一点一点贴近，试探，彼此的呼吸互相纠缠着交融，楚寒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月曦甚至发觉他的气息有片刻的不稳。
两片唇瓣终是贴在了一起，却也没有过多的动作，仅仅是简单的轻触，同样的微凉，可触碰到的地方却感觉烫的快要烧起来了。
细密的雨形成了天然的帘，隔绝了雨的伞内又形成了一方小天地，月曦觉得，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这样算不算是在勾引楚寒？
算的吧，即便只是亲吻。
楚寒破戒了啊。
“嘿嘿。”这已经是月曦这几日不知道第多少次傻笑了，楚寒说他要还俗，或许……他们还会有可能成亲。
“行了，最近几日你就这么一个表情。”月曦对面坐着的是一位面容秀丽的温婉女子，淡淡的温软声音听起来甜到人骨子里。
女子名唤沐雅，是一只有着近千年道行的金丝雀，现在嫁与了一个云游琴师，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暂时在城里安了家，前段时间恰巧遇到了月曦。
沐雅跟月曦和楚寒也算是旧识了，以前在林中时总是想着法儿的拐带着月曦，又每每都被楚寒笑的浑身发寒，第二日却依旧乐此不疲的跑过来。
月曦看了看沐雅隆起的腹部，显得羡慕极了，“要是我跟楚寒也能有孩子就好了。”
放下手中缝制的肚兜，沐雅笑了笑，轻轻摸了摸肚子，“会有的。”
沐雅临盆那日，月曦也在屋外等候，听着里面沐雅压抑的呻|吟，倒是比沐雅的相公还要紧张几分。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产婆抱着小小的婴儿走出来，笑着道喜。
月曦也凑近瞧了瞧，小小软软白白嫩嫩的一团，闭着眼睛吧嗒嘴，可爱极了。
刚想开口道喜，屋子内却突然传出凄厉的惊叫声，月曦和琴师冲进去后也愣住了，沐雅突然血崩，虚弱过度现出了本体……
整张床已经被一人大的金丝雀占满，明黄色的羽毛因沾染着斑驳血迹而变得脏乱，虚弱的鸣叫声依旧悦耳，被浸透的床单吧嗒吧嗒的滴着血珠，盛水的盆子被打翻在地，产婆在进屋后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雇来帮着接生的丫头也尖叫着跑了。
月曦知道人类有多敌视妖，不过只要在人们赶到这里之前离开就没问题了，这么想着，月曦转向琴师打算催促他带着沐雅快些离去。
月曦以为他们那么相爱，琴师定不会介意沐雅的身份，可她猜错了，琴师望着沐雅的本体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因手指太过用力，他怀中的婴儿皱起脸哇的哭了起来。
猛地被哭声惊醒，琴师望了望怀中的孩子，复又看向沐雅，颤声道，“你是妖，那这孩子便也是妖，对……这是妖，不是我的孩子……是妖……妖孽！”
越说越激动，琴师浑身颤抖着将孩子举高，然后狠狠摔在地上，“妖都不应存在这世上！”
“不要！”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月曦想要阻止但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婴儿被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没了声息。
沐雅突然发出了绝望刺耳的鸣叫，光芒一闪后强行化为人形扑倒在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那刚刚降生就已离去的孩子，眼泪大滴大滴的涌了出来。
见到变为人类的沐雅，琴师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知后觉着想要逃离出去，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被沐雅定住，无法动弹分毫。
“相公，雅儿和孩子都在这，你要去哪？”沐雅抱着孩子勉强站起，后一步步朝琴师缓慢走去，声音依旧温软柔和。
将孩子举到琴师眼前，沐雅固执的重复着，“相公，你看看雅儿，看看咱们的骨肉。”
琴师只是越加惊恐的瞪大眼，俊秀的五官几乎扭曲在一切，浑身冷汗，“妖怪……妖怪……”
沐雅心底的期望彻底熄灭了，她将额头靠在琴师的肩上低低笑着，随即洞穿了琴师的胸膛。
琴师猛地一颤，身子很快软了下来，沐雅顺势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将琴师的头枕在自己膝上，温柔的理去琴师脸颊上的碎发。
月曦已经怔住了，直到外面逐渐有了人群的喧哗声才回过神来，因沐雅垂着头看不到表情，月曦只得小声唤道，“……沐雅姐？”
“你快些离开吧。”沐雅淡淡开口，随即抬起头对着月曦，浅浅的笑，泪水安静的顺着脸颊滑落，无尽的悲戚，“人和妖……终归是不行的啊。”
月曦抿抿唇，自知劝不动沐雅，只得施了个小小的瞬移术打算去找楚寒帮忙，在掐诀的那一刻，月曦听到沐雅平静的说，相公，我们一家子要永远在一起。随即就是低低的不知名的小调，低婉的歌声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哭腔，一股安宁又惆怅的奇特韵味，似是安眠之曲，亦或安魂之曲。
月曦不敢在寺庙附近使用法术，只得小跑着往山上去，现下正值深秋，一路上都是枫叶飘落，火红一片，如同血染，美的心惊。
其实月曦也去过几次那寺庙，开始是为了确定楚寒的存在，后来几次则是带了些糕点去找楚寒蹭茶水吃。
月曦记得她在寺庙里遇到过一位老和尚，穿着破旧的僧袍，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明明慈眉善目却让她感到万分心悸。
第一次见面时老和尚还主动跟月曦说过话，对了，老和尚说，因果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施主不若能放下执念莫再强求，苦果涩人，个中滋味唯有自己体会，阿弥陀佛。
“楚寒……”月曦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直接跑到往日自己悄悄溜入与楚寒相会的枫林，可楚寒转过身的那一刻月曦的脚步顿住了，楚寒他……已经不是楚寒了。
楚寒静静的立在那以枫叶为背景以血红为主色调的林子中，琼林玉树，不染纤尘，可他望向她分明的表情分明就是在看个陌生人！
不，或许比陌生人还要糟，楚寒顿了两秒后皱起眉，轻轻吐出一个直直戳入月曦心窝的字，“妖。”
月曦狠狠的望向楚寒身旁的老和尚，咬着牙几乎要扑过去将他撕碎，“你对他做了什么？！”
“阿弥陀佛。”老和尚神色淡淡，半阖着眼，面上无喜无悲，“人妖殊途，贫僧只是做了应做的事。”
月曦被刺激的现出妖瞳，思绪出现了片刻的空白，而身体则先一步动了起来。
“噗一一”
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月曦被闪着金光的佛珠砸中，喷出一大口血后坠在地面上浑身颤抖。
而扔出佛珠的楚寒却连眼神都未有一个，只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和尚，“师傅，您无事吧。”
那佛珠在空中转悠了一圈便漂浮在半空，折射而下的光圈将月曦包裹，使其恍若直接置身于太阳之下，几近枯萎。
月曦大口的喘息了几下，勉强支起身子，眼里含着绝望的泪，却依旧怀着希翼，她唤道，“楚寒。”
“……贫僧忘言。”楚寒双手合十，如此说道。
“呵……”月曦低低笑了起来，身子被佛光照的疼痛难忍，却远远不及心脏的绞痛，她直直的望着楚寒，似是要望到他心里，“忘言忘言，何以忘言？你既叫忘言，又怎能忘记自己曾经的誓言？”
一字一顿，句句清晰，“你说过妖又如何，你说过要还于世俗，你说过……要娶我。你怎能食言？怎能忘言！”
楚寒颤了一下，神情恍惚。
身体已经开始消散，月曦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灼伤，哆嗦着唇瓣，月曦用尽全力，“楚寒……你，终究负我！”
遂又闭上眼，终是脱力，缓了一缓，还是释然般的睁开眼，“因你而生，因你而死，一命抵一命，你我从此……再不相欠。”
身体全然消散，地上徒留一朵纯白月季，艳丽的花朵快速凋零干枯，微风拂过，便化为灰烬，消逝于天地。
感受到那只闯入佛门的大胆花妖已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楚寒怔怔的捂住胸口，脸上冰冰凉凉的，摸一下，竟全是泪痕。
“师傅，为何我会……”如此心痛难忍？
看着面露茫然的楚寒，老和尚满眼悲悯，“阿弥陀佛。忘言，这是你的劫数，命定无解的劫。”
情劫。
月曦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是已经消散在了天地间，迷茫中听到了一声似有近无的低叹，“痴儿。”
是了，她想起来了。
有关自己和楚寒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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