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尊主》玄玄爻

25、24

　　四下回复一片寂静。藐旖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士兵说明天会审问这里所有人，他们如果信了自己刚才的说辞，对人鱼产生怨恨……那人鱼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揭露出来。无论汝亩渠至今是否已经沦陷，也无论这里的人究竟还知道多少，她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不仅如此，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把人鱼的未来当成自己切身的期许，她不能扼杀他们的希望！

　　她悄悄起身，刚才抓起麦克风的时候发现桌面上有一排小按钮，上面写着英文字母。想来应该是与房号对应，能单独与各房间通话。她克制着紧张凌乱的心跳，套上耳麦按下“F”键：“路泯瑶？路泯瑶？我是藐旖，听得见吗？”

　　片刻之后，耳麦里传来混浊不清的语声：“藐旖？！你怎么还在那里！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人鱼背叛了我们？！”

　　“不！”藐旖尽量压低声音，用最快的语速说：“我就是要告诉你们，那些都是假的，胶囊里的确有毒药，但那只为了在被发现的时候有话可说。我就是他们派来阻止你们吞服的！”

　　“是这样……？”

　　“是的，相信我，相信人鱼！人鱼新王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能救我们出去！我必须通知所有人，不能多说了！”

　　藐旖匆忙挂断，又按下“S”键：“米枉竹，我是藐旖！我没有时间，你听着就好！刚才那些都是假的，人鱼没有背叛我们！人鱼新王已经找到了，相信他们！”

　　她喘了口气又换一户，同样的对话一再简短，心脏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终于，当初留下的十二座房屋全部通知到位，藐旖舒了一口气摘下耳麦。

　　啪——灯亮了。

　　“藐旖小姐，我觉得我们该谈一谈。”

　　藐旖回过头，还来不及看清光影下那张阴测测的脸，只觉得背后一痛，晕厥过去。

　　慕奕涟处理了涟缇亚的后事，此刻正在海底设定新布局，要做到毁掉万辄岭、解放苏摩庄，人间的人鱼力量远远不够。既然眼下海尊国度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守护的，他下令除了二十名人鱼男子留下镇守，其余一百七十余名男性、以及入选的数千名年富力强的女性人鱼一同登陆，根据地仍是汝亩渠。

　　只是怎样将这数千名人鱼一同带领穿越那□□四伏的水域到达汝亩渠地界？慕奕涟头痛得抚了抚眉角：“这十九年来谁掌控决策权？”

　　很快有二十多名人鱼由底下立出站成三列，打头的是“六芒星阵”中的一位。

　　“尊主，属下是海尊国第一监理。名布莫西。”

　　他说完向后退了退，第二人上前：“尊主，属下是狩猎职监。名可兰其。

　　第三人：“尊主，属下是国防职监。名法参勒。”

　　第二列五人上前：“尊主，属下乃直属布莫西监国，分别负责通讯、派遣、治疗、教学、岗哨五责。”

　　他们五人身后又各跟了数名女子，以示分属。

　　慕奕涟有些懊恼得撇了撇嘴，早在挑选随战人员之前就该先搞清楚各官员职责……他晃过神来：“咳……可兰其，那就由你负责将备战人员划分，女子中千人为一大队，五百分为中队、各百数为小队，每小队各派两名男性领队。在我给出确认信息之后，以小队形式逐批登陆。其余男性由布莫西统一指挥，跟随我作先驱登陆。”

　　可兰其领了命，很快埋头于分组。布莫西待男性人鱼集合而上，似是有些疑虑：“尊主，登陆点可只一处？可需备选？”

　　慕奕涟思索片刻：“芙玫，这里只有你在陆地上停留时间最久，除了汝亩渠还有什么想对安全的地方可选？”

　　芙玫似乎有些为难：“尊主……属下登陆也不过三个月时间，是为找寻您的所在才……”

　　“直说吧，还有什么地方是人类没有埋伏的么？”

　　“属下只知道汝亩渠这唯一据点，其余领域确有人类疏忽之地，只是都不靠水。原先由此处最方便直达岛内的是弥尔因河。可眼下……”

　　“那就先上岸，找罗科德他们商量了再说。”慕奕涟不经意间扬了扬嘴角：“就算你们都不熟，藐旖可是在冕珠纳岛上长大的。”

　　布莫西眼中的思虑未消：“尊主，属下认为还是考虑周全为好。万一汝亩渠已经沦陷，我们将全军覆没。”

　　“不会。”慕奕涟想着即便羽宛几人并不算太精明，至少罗科德和米修茨两人还算机警，再加上藐旖的聪颖……应该能保证汝亩渠的安全。出发前他下令汇集人间的其他人鱼，应该也到得差不多了，这样一来力量便更加壮大，更不会有问题。

　　“别说了，我们先回去。”他一挥手示意结束这不必要的多虑：“万一真的有危险，各领队负责自己组内人员的安全，至不济向远海躲避。如果被分散，落单人员回海尊国等消息，切忌硬闯。我会在确定汝亩渠安全之后首先重开弥尔因河，夺回领地，轻扫海路，介时也可以那里作为基地。”

　　大约半日后，分组全部完成，慕奕涟点了点头：“到岸上用纸笔记下名单给我。出发。”

　　人鱼大队终于向汝亩渠进发，慕奕涟首当其冲，面对凶险的□□海域却还是忍不住清扬嘴角。

　　藐旖，我回来了！

　　刚游出危险地带不远，忽然见迎面游来几名人鱼，是羽宛和廖倩尔，她们身后另有几张陌生面孔，个个惊慌失措。

　　“少尊主！！”羽宛最先看清慕奕涟的容貌，面露惊恐：“走！快走！人类发现了汝亩渠，他们派了军队！”

　　“什么？！怎么可能！”

　　“稍后再详解，快走！”

　　“藐旖呢？她在哪里？”慕奕涟面色苍白得向四周海域搜寻，却不见那唯一的人类女子。

　　“她叛变了！”羽宛狠狠道：“是她和罗科德不知谋划了什么，两人一同出逃，随后汝亩渠就出现了军队！是她告发了我们！”

　　慕奕涟心里一震：“不可能！她人呢？她在哪里？！”

　　廖倩尔上前，一脸哀怨：“少尊主，是真的。那夜藐旖姑娘阻止羽宛向苏摩庄传送讯息，惊叫着说什么不要再利用人类。还说……说……”

　　“说什么？”

　　“她骂我们是畜生，不懂人性，不值得信任……”

　　慕奕涟惊诧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眼前掠过藐旖温婉沉静的面容，她对他的笑意仍在，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你们撒谎！”他试图拨开挡在身前的几人：“我要去找她！”

　　“少尊主，危险！”泯惜茹将慕奕涟一把推开，远远见一枚鱼雷直窜而来，咻得从他们身边擦过，划出一条白色水带。

　　慕奕涟这才信了事态不妙，回头催动法力震出最响亮的音频：“回头！人类占领了汝亩渠，大家快回去！！”

　　几秒之后，“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随即是足以震碎内脏的水波骤然袭来，慕奕涟身后的人鱼男子迅速列队挡在他身前双臂交叉使出法力阻挡这波动。一百多名人鱼仿佛化成一百多片盾牌，死死得守护着慕奕涟的身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推出了几千米的距离。

　　慕奕涟呆愣得看着这一切发生，来不及使用法力，也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四周原本清澈的海水变得混浊一片，根本看不清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水里悬浮的渣滓终于沉淀，却远远得飘来一股血腥。

　　“怎么了？”慕奕涟提问的时候，已经猜到了答案，可他不敢相信，仍然颤抖出声。

　　布莫西沉吟片刻：“尊主，想来是引爆了□□。”

　　“谁？谁引爆的？”

　　血腥味随着水流愈发浓重，几条鲨鱼饥渴得游向那气味的源头。慕奕涟甩了甩鱼尾紧随其后，心里止不住剧烈的颤抖。

　　近了，那一片弹片血污的水域。

　　近了，那一地碎尸、众鱼撕扯的场面。

　　近了，湛蓝的断发、湛蓝的尾肉、各色的尾鳍、整片的红晕血腥。

　　四周又扬起那惹人断肠的音韵，究竟是谁死了？

　　可兰其缓缓游近垂首：“请尊主责罚！”

　　慕奕涟愣愣得转过头：“谁死了？”

　　“回尊主，此乃最后两小队……”

　　“两百……人？”

　　“是，另有临近小队中二三十人。”

　　慕奕涟简直觉得自己做了噩梦，才刚分了组，众志成城得计划着大业，怎么转眼……什么都还没开始，就已经死去两百多人？！

　　“怎么会……？”

　　可兰其犹豫片刻：“属下知罪，方才尊主突然下令撤回，属下未有及时到位引领，以至众海尊慌乱间引爆了□□……”

　　轰——慕奕涟脑中募得一片空白。是因为自己不适时宜得叫所有人回头么？只因为那一句，就害死了两百多人？

　　他无力得下沉向海底，全身虚脱。

　　还以为已经清楚得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和重担，还以为已经思考得足够周全。可就是这样随意得一声吼，就害死了几百名同胞！

　　布莫西早已提示应该考虑到汝亩渠沦陷的可能，可他偏要一意孤行，认为那都是多虑，于是当问题发生，一切都乱了方寸。他究竟是真的对汝亩渠的安全如此安心，还是因为急着要见到藐旖而刻意忽略？

　　这轻易的忽略，便铸成如此大错。

　　待慕奕涟晃过神来，早有男性人鱼在为受伤的女性施法治疗，他心里苦笑：他这尊主到底有什么用？

　　“尊主，眼下该如何是好？”布莫西在他身边伏跪而下：“还请尊主决策！”

　　“不要跪我！”慕奕涟一窜而起，双手捂着脑袋：“不要问我、不要叫我尊主，我不配，我不配！！”

　　羽宛迎上前去在他面前恭敬垂首：“尊主尚且年少，难免思虑不周。况且，我们谁也没有料到藐旖姑娘和罗科德会……”

　　“住口！住口！！”慕奕涟痛苦得大吼，一不小心又灌下几口水，满嘴咸腥。

　　布莫西叹了口气：“尊主请冷静，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保证其余海尊的安全，以及向何处登陆。尊主曾说要夺回弥尔因河，既然汝亩渠已不再安全，属下认为可先行向弥尔因河行进。”

　　慕奕涟沉默半晌，颈底的腮动剧烈张弛。冷静，冷静！他拼命催定自己心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的纠葛，弥尔因河，他说得对！可他甚至不知道弥尔因河到底是什么样子，周边是什么环境，到底可以容纳多少人！

　　他原本以为见了藐旖，可以让她画张草图，随后再详细打算，可是……藐旖，藐旖……她真的背叛了么？

　　慕奕涟用力甩了甩脑袋，将这不该有的思路排空。

　　“带路。”他敛起神色：“可兰其，你留在这里掌控大局，将各分队带回海尊国。布莫西，由你来带路去弥尔因河，其余男性跟我走，一路引爆□□，清空海域！”

　　各人鱼再度领命，各司其职。倒是羽宛等人不愿回海尊国去：“少……尊主，请允许属下随您一起去弥尔因河！”

　　慕奕涟刚想否决，又想起藐旖……他依然急不可耐得想知道真相：“好，你们几个都跟我走。对了，米修茨呢？”

　　羽宛一听那名字，立刻面露哀戚：“他……死了。他为了让我们顺利逃走，使出法力与人类军队战斗，结果……我在水中见到了他破碎的尸体……”

　　慕奕涟的心再一次震颤不已，死了，又一个死了！人类！

　　他紧咬下唇沉默不语，片刻之后猛得抬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