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尊主》玄玄爻

19、18

　　藐旖走出房间，体内的蛇毒已经去尽，脚踝处的伤也已经不那么疼。

　　又是晚上了，她咬了咬下唇，借着月光向那些窃窃语声的发源地走去。

　　人鱼们见藐旖只身前来倒是一惊，个个眼神警觉。不知为何，藐旖总觉得他们对她的仇视，除了来自她的父亲，除了她与慕奕涟不该有的情感，撇开那些之后仍有更深的怨恨。那感觉仿佛他们的所有灾难都是她造成的！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走到他们中间：“你们为什么这么恨我？”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假装忙着照顾仍旧憔悴的罗科德而无暇顾及她的追问，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个傻瓜。

　　她低下头自嘲得轻笑几声，随即又开口：“你们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她走到罗科德的床边：“我是代慕奕涟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那时已经迷失了心智。”

　　“你有什么立场替他道歉？”一向最看不惯慕奕涟的芙玫冷冷开口：“你这个人类想当尊主夫人？”

　　藐旖摇了摇头：“我和慕奕涟都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所以这一点，我希望大家不用再担忧。我来这里不是炫耀什么，我只想说，请你们多给慕奕涟一点时间，他毕竟在人间长大。”

　　芙玫冷哼一声：“哼，人类就是刁钻古怪，难怪当时涟缇塞会被鬼迷心窍，真是有其……”

　　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芙玫身边的廖倩尔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神焦急得飘忽：“尊主说过这事不准再提！”

　　藐旖正要深究，却听见身后焦急却略显虚弱的叩门声，打开，是慕奕涟。

　　“你怎么又乱跑？”他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

　　藐旖抿唇一笑：“我没事。你呢？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慕奕涟摇了摇头，从她身侧掠过，径自走向罗科德的床边，安静得垂首俯视，屋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得看着这两张同样苍白的脸，两束同样倔强的眼神。

　　良久，慕奕涟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你去过苏摩庄么？”他的语调低沉而平静，毫无波澜，让所有人都猜不出用意。

　　罗科德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勉强摇了摇头。羽宛在一旁补充道：“我们无法混进那里，只靠信鱼传递消息，你们出来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眼下通讯已经中断。”

　　“嗯。”慕奕涟点了点头，眼神回转轻落在罗科德的脸上：“你知道我和藐旖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么？是佘沫，一个人类女孩，她用她的生命换取士兵对我们的信任。”

　　藐旖心里轻轻颤动，他记得佘沫，他心底对她存着感激，他仍是那个善良的慕奕涟！

　　慕奕涟温柔得看了看藐旖，挥了挥手示意她站到身旁，又轻轻握住她的手继续对罗科德说：“你们以为在苏摩庄里和人鱼保持通信是很简单的事么？那里的每个人类都怀着对人鱼的善意，拼着性命要给我们帮助。她救我们出来是因为我们是唯一可能从那里出来的人，而出来，是为了将人鱼新王的消息传播出去，更快得找到他的所在。”

　　“这些都是你们给他们的请求，他们却当成自己毕生最重要的信念在坚持，宁可冒着被火烤的危险。了解了这些，你还要排斥人类么？”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轻细难辨。慕奕涟合了合眼继续说：“藐旖虽然是人类，可她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坚定不移得和我们统一战线的人。我了解你们的顾虑，也理解某些事的确是为了我，可是……”他抬头向藐旖扬起一抹笑意：“‘所有的自保必要建立在不伤害无辜、尤其是同类的前提下。否则最后你只会众叛亲离。’这是藐旖告诉我的道理，你们觉得呢？”

　　慕奕涟向罗科德宽慰一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罗科德眼中的倔强荡然无存，换成浅浅的愧疚，轻轻点了点头。

　　慕奕涟也随之点头：“嗯，可我还是要对你说抱歉，对你们所有人说抱歉。你们找到了我，我却没有带给你们希望，我如此无能，对不起。我终于觉醒了法力，第一件事却是给你们加注痛苦，对不起。”

　　他微微俯下身，诚恳得与罗科德对视：“我的法术失控造成你伤得那么重，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法力的掌控也不够圆融，你愿意继续当我的教习官么？”

　　先是羽宛，随即是屋内所有人鱼，发出起起伏伏的抽噎声，他们感动也欣慰，又一次伏跪在地深深叩首：“少尊主恕罪！”

　　这一幕，藐旖永远无法忘记。那是慕奕涟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君王，记忆中甚至是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他坐在那里沉静淡然，眼中带着些微的抱歉，却由内而外散出王者的气息。他的光华雍容内敛，每一句话都沉缓有力，没有任何叫嚣，却让人甘愿臣服。

　　藐旖不知道慕奕涟昏迷的那些时间里他究竟想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醒来的这一刻脱胎换骨一般。他不再是极端尖锐的人鱼维护者、不再刻意得冷峻漠然彰显自己的威仪、也不再暴躁易怒危言耸听。而是这样一句一句，打进人的灵魂，让人心甘情愿接住他抛下的种子，埋在心里，抽芽生枝展成希望。

　　正在所有人包括藐旖感动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慕奕涟忽然又用力握紧她的手，没头没脑得来了句：“我需要你，请你留在我身边，永远。”

　　藐旖深深一怔，他的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他在等着自己的答案。而这算什么？示爱么？以人鱼新王的身份，当着人鱼的面……要她接受这夸种族的爱情？

　　她为难了，慕奕涟这样做一定是为了封住所有反对者的口舌，可自从她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便一直回避这个问题，走一步算一步，甚至不愿去想到了必须分离的时候自己是否愿意孤注一掷。

　　而这个她一直无法面对的问题却这样赤裸裸得摆在了眼前，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嘴，仿佛只要她一出声，就会有人祝贺或反对。当然，应该是不存在祝贺的可能。

　　“我……”

　　果不其然，刚一开口她就被尖声打断：“不行！”所有人都呆滞得看着那语声的源头，是芙玫。

　　藐旖以为慕奕涟又会发火，正准备劝解，却见他不以为然得一挥手，顺势双手交叠在罗科德的胸前屏息凝神为他疗伤，屋内回到安静。等掌间的光晕退去，罗科德好了许多，他自己却又摇摇欲坠。

　　“慕奕涟……”“少尊主！”

　　慕奕涟合下双眼揉了揉眉心，完全转移了话题：“罗科德，你能说话了么？”

　　“是，少尊主。”

　　“好，有几件事需要尽快去办，第一、回海尊国度，可以的话治好我的父亲。第二、通知所有人类形态的海尊族到这里会和。第三、想办法和苏摩庄的人再行联络，救他们出来。第四、万辄岭既然是冕珠纳岛人的军事基地，毁掉。第五、颁布复国宣言，安排由我或者我的父亲与冕珠纳岛主面谈一次。”

　　他顿了顿，眼神轻扫四周：“芙玫，我会将你幻回人鱼真身，你和汝亩渠里的海尊族负责向海底说明这里的一切，并且带我回去。泯惜茹、卢玖灿，你们负责人间的联络。羽宛，既然与苏摩庄的联络一直是你负责的，那苏摩庄的事由你去办。米修茨、莫若缁琪，你们两个去调查万辄岭的现状，可以的话，弄清目前的军事部署。罗科德起草宣言和谈判预案。”

　　说完这些，他又看了看藐旖：“廖倩尔，我回海底的时间里，你就在这里负责保护藐旖的安全，记住，不容任何差错！”

　　众人鱼再次俯首：“是，少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