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晶晶》一纸南萧

13、十三。

　　“卷帘大将！为何不在此卷帘！”王母娘娘经过凌霄宝殿偏殿时，一行人等在门前等了一下午，也不见有人上前为她卷帘。
　　“你自己不会卷？”是卷帘大将懒散的声音。
　　“岂有此理！要你何用！要你何用！”王母气的直大叫着跺脚。
　　“卷帘这种小事你都不会做，你是怎么当上王母娘娘的？”
　　“好！好你个卷帘大将！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帘子卷开了，是卷帘大将的粗糙的手，他从里面露出百般愤恨的面容，对着王母娘娘冷声道，“自己没手么，非要别人伺候。”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样说话！除了，除了御马监里那只弼马温！我呸，你们没一个好东西！”王母娘娘尖叫的大骂。
　　“嘘，你安静点，琉璃灯要睡觉了。”卷帘大将不耐烦的打断了王母，他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是那盏亮着小小火苗的琉璃灯台。
　　“你竟敢！你竟敢！”王母怒气冲天，王母又冷笑了，她用手抚了抚高贵的发簪，脸上恢复到了永恒不变的冷漠，“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么？”
　　“我哪知道，你小声点。”
　　火苗曳了曳，幼小的女孩打了个哈欠，蜷缩在温暖的火苗中沉睡。
　　卷帘伸出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那火苗微弱的烛光，女孩睁开眼，见到是卷帘，于是安心的笑，然后抱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温柔的磨蹭。
　　“我最喜欢折磨别人。”王母抚平乱了的发髻，对着卷帘露出一笑。
　　“我管你。”
　　“我最喜欢看着别人痛不欲生。”
　　“闭嘴。”
　　“来人啊！”王母一挥手，四大天王和一众仙兵出现在了殿中央，“给我把那盏破灯毁了！”
　　“我看谁敢！”卷帘大将面色一狠，将手中的琉璃灯一把护进胸前，拿着宝仗的手一发力，那用日月星台万千光华铸造而成的除妖宝杖重重杵在地上，那云理雕琢的地面上被砸出一个大坑来，他高大的身形立于大殿的最中央，面对着诸多赶来的仙将，他一步未退，一步未躲，他无所畏惧，他单枪匹马，“我看谁敢靠近！一步！”
　　他的脸上是视死同归的愤怒，手中的宝杖被震得轰隆作响。
　　天暗了，腥味弥漫。
　　“饭桶们！给我上啊！”王母一声令下，那些身披铠甲的精英便都向着大殿中心那人迅速俯冲而去。
　　殿中聚起了乌云，乌云下起了大雨。
　　火星迸溅处，卷帘大将一人挑了十名大将，手中的宝仗杀的起眼，“去你妈的！”他大喝一声，甩掉了头顶压着他的武器，却怎知这是谁的地盘，又有多少没有心的傀儡，他们是死不了的，就算你把他们打的头破血流，他们也是死不了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活过。
　　卷帘大将呼哧喘气，背后重重的一击将他打出十米远，他那魁梧的身体撞击上大殿中的偏柱上，那宝石碧玉砌起来的至硬房梁被他层层穿破，最后他重重落在了墙上，将那刀枪不入的凌霄大殿中打出了一个人形的坑印。
　　“你是永远打不过我们的，因为你手中的除妖宝杖只能杀妖，永远也不能弑佛。”
　　琉璃灯被甩了出去，“不！”卷帘大吼一声，挣扎的还要站起，却被几十个大将死死擒住，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母娘娘嗤笑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她捡起了落在地上那盏孤零零的琉璃灯，挑在手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卷帘，“你想要这个？”
　　“还给我！”
　　“看来这就是你珍惜的东西。”
　　王母冷冰冰的笑着，那笑里带着最轻蔑的嘲讽，王母把琉璃灯往地上狠狠一砸，眼中是嗜血的暴虐，“这样！就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
　　“不！！！”卷帘崩溃的大叫起来。
　　琉璃灯砸碎在了地上，火苗熄灭了，灯的碎片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全。
　　王母用脚把那些碎片轻轻一扫，它们全都随着九重天最寒冷的空风消逝不见。
　　“你现在痛苦吗？”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卷帘发疯的大吼，他身上的枷锁缠的越来越紧，那些锁链被狠狠的勒进了他的皮肉里面，他每动一下，那锁链便穿过他的脊梁骨，带出流不完的鲜血。
　　“你太聪明了，你竟然学会了私藏感情，在这里，在这个地方，你是什么时候有的思想？”玉皇大帝好奇的问道。
　　“我的灵魂告诉我，它不允许自己如傀儡般苟活！”
　　“这可不好，卷帘，你太聪明了，竟然学会了思考，竟然学会了顶撞，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样可不好。”
　　凌霄宝殿之中，一众面无表情眼底空洞的神仙立于两侧，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思考。
　　“卷帘，你不能像花果山那个无法无天妖猴一样，你不能像那只为爱癫狂的肥猪一样，你不应该有思想的，安安静静做你的神仙，难道不好吗？”
　　“卷帘，你这样，该当何罪？”
　　“各位仙家，你们觉得呢？”
　　没有人说话。
　　站在最后一排的新晋仙官四处小心翼翼的张望。
　　“就是你，别看了，你是怎么想的？”玉皇大帝抬手指着最后一排那个努力想隐藏的小仙。
　　他最终还是被推了出来。
　　“说说，别怕，我们只是坐在这里和平的交流一下个人看法。”
　　“我觉得……卷帘大将并没有错，爱一个人有错吗？想保护一个人有错吗？”
　　“拉下去，诛了。”玉皇大帝挥了挥手，那小仙的大叫悬梁绕耳，不觉数日。
　　“各位仙家有何高见？”
　　“一切仅从玉帝教诲。”
　　凌霄宝殿之上，那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仙们，他们拱着手，毕恭毕敬，全然没有任何一点在私下占山为王的英姿飒爽。
　　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般，玉帝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跟着做什么，他们的提议，他们的行为，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们没有思想，他们没有心，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肯定玉帝的行为，然后支持，然后作为玉帝的理由，去裁决任何一段本不该被裁决的故事。
　　“卷帘大将，你怎么看？”玉帝问道。
　　“哈哈哈哈！我能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已经死了，一切谨遵玉帝旨意。如果想就是罪，那就让天下众生都成为石像吧！那样就不会有思想，那样就不会有反抗，因为我们早就都死了。”
　　“好！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把你变成一座石像吧……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么就把你所有的记忆和智慧都剥夺走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反抗，那就让你永生永世只得屈服吧！”
　　“你敢！”卷帘大将的眼中迸出嗜血的狂怒。
　　“痛苦吧！在这决不可逆反的权威下颤抖吧！恐惧吧！被你的愚蠢所戏弄！我会告诉你，谁才是正确的，谁才是邪恶的。除了天以外，天下所有都是错误的！你，打下凡间，既然你喜欢上了住在火里的凡人，那我要罚你天天吃人肉，就在永远的孽痛中罪恶下去吧！”
　　“我还要罚你，每天吃的人，都有着和火里凡人相同的面孔，你就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吧，你就看着自己亲手吃掉最重要的人吧，既然你那么想保护她，就让我看看你亲手毁掉她时的悲哀吧！我好想看看，当你亲手杀死毕生所爱时，你会是怎样的表情，你会是怎样的心情！聪明的卷帘，请你展示给我看，我很好奇。”
　　当唐僧见到卷帘时，他只剩下一个头了，他把嘴巴用铁石缝了起来。
　　“你的身体呢？”
　　“被我肢解了。”
　　“你的嘴缝上了，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话？”
　　“用心说。”
　　“为什么我可以听到？”
　　“因为你有心，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的徒弟们可以听到吗？”
　　“不可以，不过即将也会，因为我会跟他们变得一样。”
　　“你为什么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了？”
　　“因为想要守护住自己的心。”
　　原来，当我们用心去听时，这个世界上，百灵鸟的笑声，锦鲤鱼的哭声，灵鼠的决绝，卷帘的放弃，便都可以听在心里，因为那些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