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桌球俱乐部的工作环境的确是蛮好的,在阮欺出现之前。
本来以为自己终于要转运了,然而当她远远地看见阮欺在几个俊男美女中间谈笑风生着越走越近时,她恨不能立刻昏过去。还没等她昏过去,阮欺已经迈着长腿揣着兜走过来了,腕表在灯光下闪得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见他斜长的黑眸瞥向自己,杨念念提着气、毕恭毕敬说了句:“先生好。”然后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片刻后,他的目光淡淡地从她身上扫过去,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跟在他身边的佳人仰起脸,明眸善睐地笑看着他:“我们来比赛吧,输了的人请吃宵夜,好不好?”
阮欺笑着轻轻拍了拍佳人的脸,掐掉了指间的烟,忽然回身“咚”的一竿子打散了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桌球,对杨念念做了个手势懒懒地说:“重新码。”
她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顺从地走到桌子边默默捡球。欧阳看出些端倪,戏谑地吹了个口哨走到她身边打量,然后愣了愣,紧接着回头瞟了一眼阮梫,拍手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杨念念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低着头快速地码球心里默念着大悲咒。一只球撞得有些远了,她拄着球桌伸长胳膊去够,丝毫没有戒备,短俏的工作服黑裙瞬间显得有些局促。
阮欺拄着球杆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忽然转头,凌厉的目光扫向正在观赏同一频道的欧阳,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写着“滚一边去”,欧阳耸了耸肩膀,乖乖切换了频道。
“码好了。”杨念念抬头,清清冷冷的目光回视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阮欺瞧着她无害而冰冷的样子越发被激怒,那一簇怒火却又仿佛被一只手轻轻笼着,无法狂热地燃烧、又无法轻易熄灭,就那么温突突地烤着他,让他心口直发慌,恨不能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当即掳走。
他愤愤拿起球杆,轻轻一用力,她刚刚码好的三角形就被撞散了,一个个桌球四散奔逃般东一个西一个的。看到她的身影颤了颤,他终于感觉到一丝快意。
几颗球连连撞击反弹,她弯下腰,想要阻截住那颗即将跳出球桌砸向地面的白球,那颗球却来势汹汹地“砰”地撞在了她的指甲上,然后咕噜噜掉进了袋子里。她疼得直掉眼泪,但奋力憋了回去,快速再次码好球,然后绷着唇角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阮欺一只手提着球杆慢慢走向杨念念,黑色的眼珠定定看着她,另一只手蓦地扯下她的胸牌,指尖一松,印着她名字的胸牌就无声地落在脚下厚厚的地毯上。
杨念念抬头看着阮欺此刻的样子,简直和那天在南大讲座时风流睿智的假象判若两人,魔鬼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抬起眼睛回视他:“你不要逼我,我得到这份工作不容易,我并不欠你什么。”
阮欺勾起嘴角冷笑:“不欠我什么?杨念念,你欠我一条命!”
一旁笑靥如花的美人此时见状也惊呆了,欧阳摇摇头,从阮七要收购这家台球俱乐部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这么多年来,从他认识阮七起,能让他这么拐弯抹角大费周章易喜易怒的,除了他妈妈就只有杨念念。他深知阮七现在就是头发了情的豹子,逮谁咬谁,于是摇摇头赶紧拽着呆若木鸡的佳人闪人,回头不忘跟杨念念打招呼:“念念,实在应付不来,你就报警!记得报警,千万别告诉乔嫣啊!”
偌大的俱乐部忽然只剩下阮欺和杨念念两人,被欧阳一闹腾,阮欺觉得自己的怒气好像是七伤拳打在了棉花堆里,面前的人毫发无伤,他却自伤了三分。他转身沉沉地坐进皮沙发里,点了一支烟,眸光幽深冰冷地笼罩着她。
他静静盯着她,半晌,从齿间挤出一个字:“走。”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再不想看她一眼。
杨念念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明明她恨透了他,他也讨厌透了她,最好他们的人生再也不要有交集才好,他如今何必再来招惹呢。她深吸了口气,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名牌重新别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直到走出俱乐部的大门,强忍着的眼泪才落下来,她狠狠地用袖子胡乱一擦,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贪财了。每次她都是吃了贪财的亏,薪水高又轻松的工作对她而言根本就不靠谱,自己就没那个命。脸上的泪痕被夜风一吹,冰冷的发疼。
第一次与阮欺见面,他就在办公室不顾她的反抗吻了她,她本来是打算立即辞掉拍卖行的工作的,那样蛮横霸道的人,当真可怕。可没想到第二天他就道了歉,派人送来的鲜花里夹着张卡片,上面印着他硬朗的钢笔字。杨念念读完卡片有片刻失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真的长得那么像他的那位故人吗,像到他喝醉了酒会把自己错认成她?
可那时她少不更事,竟被他对什么所谓故人的痴情打动并傻傻地相信了。而那天之后,阮欺再没有露面,拍卖行的同事们都说他通常一两个月才过来一次。杨念念算着一天下来能赚到的时薪起了贪念。
这样的话,她就再做一阵子吧,等他一出现她就走。
来拍卖行参观的客人都斯文有礼、气质优雅,每当她端着托盘奉上免费供应的红酒和点心时,他们总会礼貌地向她微笑道谢,她很享受这样的工作氛围。Ranceyoce展出的都是私人珍藏品,其中大部分是古董艺术品,还有一些私人收藏的珠宝首饰。清洁展品的工作都由专业的工作人员操作,侍者的工作格外轻松,只是要穿着尖细的高跟鞋和制服站上四五个小时这一点让杨念念有些吃不消。
渐渐的,她越来越喜欢这里的工作,没有客人的时候,她就站在展柜前静静地看着那些弥经岁月的珍品,仿佛看久了可以和它们交流一样。负责和客人讲解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见杨念念格外喜欢那些Paul Braga的鼻烟壶,也很乐意在空闲的时候为她讲解它们的历史和主人的故事。
其中有一只青铜胎掐丝珐琅的特别漂亮,胎色虽然是景泰蓝的,但是泛着一种幽幽的蓝光、宛如一块冰玉,有着汝瓷的温润光泽。造型是一只精巧的宝葫芦,讲解陈姐见她趴在玻璃柜边如痴如醉地看着珐琅上的掐丝蝴蝶,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将那只鼻烟壶拿出来、指着底款说:“你瞧,这一只是康熙年间制造的,知道这一只的拍卖底价是多少么?”
她摇摇头,大姐比了个手势,杨念念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瞅着手中的这个小物件。陈姐给她看了看就小心翼翼地将鼻烟壶重新锁进了展柜里。她隔着亮晶晶的玻璃看着那只静静躺在白丝绒上的鼻烟壶,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阮先生最喜欢的是哪一个?”说完她自己也愣了愣。
陈姐倒没在意,想了想说:“阮先生最看重的是那批Harold E.stack的玉器,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自己心仪的某一件,他这个人性情比较淡泊。”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两个月,杨念念平时在学校上课,没有课的时候就到拍卖行上班。父母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一听见她自己挣下了学费都欣喜异常,又不停地叮嘱她千万要小心别得罪了哪个达官贵人。
杨念念强忍着心里的欢喜才没有将景绍沅已经向她求婚了的消息告诉家里人,她和景绍沅商量着等她本科毕了业就准备着手结婚的事。杨念念觉得实在太快了,瘪着嘴跟他撒娇:“我还想要继续读研呢,这样你在学校会受到影响吧,所以我们……”
景绍沅一把揽过她:“你别想讨价还价,大不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国外读研,但婚是必须要结的!”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美好,简直要滴出蜜来。
大四上半年杨念念开始着手准备毕业论文,而景绍沅也为考博导做着最后冲刺,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不得不少起来。
那天杨念念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揉着酸痛的脖子往宿舍走,经过楼下停车场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一辆黑色跑车的尾灯一闪一闪,走近些才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车。她闻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烟草清凉,心突突地跳起来,那个男人的面孔在夜色中越发清晰,她忽然萌生了一种拔腿欲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