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猫魔羯

10、羿铮(中)

　　如果这就是上帝的仁慈，那我宁愿接受死神的邀请，报复这样仁慈的命运。

　　羿铮的手总是冰冷的，不管是什么季节。有时他会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心里却在疯狂地讥讽自己。也许是心冷了才会如此吧。心冷了。
　　最近他在与一个女孩约会，高中时的同学，长得很标致，眼睛里流露出那么一丝灵气。可是他知道。那个女生和自己一样，并不喜欢对方，只是太寂寞了想要寻求慰藉罢了。
　　这段相互取暖的感情，并没有持续了多久。
　　“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在一起呢？”女生漠然地搅动杯子里的柠檬茶，眼睛瞄向同样正在搅动杯子里的咖啡的羿铮。
　　“冷。”羿铮漫不经心地回答，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注意力似乎全在杯子里。
　　“冷？”女生带着疑问想要他解释，却久久得不到回答。她似乎很失落，又突然激动得站起来，冲他发火，“你怎么一点也不懂浪漫！没有情趣又总是冷冰冰地说话，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辛苦？啊？”
　　羿铮没有理会对方的冲动，他看了看四周，不少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里。他叹了口气，漂亮的眼睛慢慢地看向那女生，“Lin，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愕然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她承认高中的时候自己是喜欢他的，那时候少女的爱恋都太单纯。羿铮那淡漠的眼神，紧抿的唇，总是带点禁欲色彩的表情，总是让她砰然心动。
　　她听说了不少传言，因为他在学校总是一个人，总是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来接他，车上永远是那个男人，他那长得那么中性的漂亮的脸，这些种种，都让许多人猜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倾向。
　　只是，那时她始终相信他。她一直都抱有期待。期待是少女的天性，谁都有过幻想，那个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会来把自己接走的幻想。
　　现在呢。
　　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为什么感觉会不同了呢？
　　“那么，再见。”羿铮看了看手表，起身就走。干净利落得不像和面前的女生谈恋爱。
　　冷的。是冷的。哪还有为什么呢。
　　他的手，是冷的。

　　瑗总是笑他的。你手冷不会戴手套啊！
　　每次想到她羿铮都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来。舒心的，释然的笑，有了一点温度，不再寒冷的笑。
　　瑗恐怕是自己这辈子唯一敢去接近而又不会觉得厌恶的女人了吧。她和自己的关系不一样，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只是，自己从心里把她放到特别的位置了。没有情爱的，却特别的关系，也许是他生活上唯一的支柱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和她……
　　到底，是不可能的吧。
　　想着，心中溢出的苦闷好像蔓延到鼻腔里，酸涩得，想要流泪。
　　“羿！才回来么？”可是，那个如初夏的雨般滴落到他的喉咙里然后流到心里的她，总是让他留恋得无法割舍。怎么能割舍呢？那已经成为了心的一部分啊。
　　“嗯。有点事。”羿铮抬起头，收拾起所有的郁闷，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对那个在楼上微笑着的女子。
　　瑗，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到底是不能的。她是他的姐姐啊。

　　只是这样就够了，看着她就够了，每天吃她做的饭，偶尔与她打闹，看着她的背影就够了。就算没有那个关系，他也不配和她在一起。
　　天父，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你的惩罚呢。

　　“你比往常还要晚回来，是怎么了？约会吗？”不忍骗她，羿铮无奈地笑了笑，“是啊，刚分手了。”
　　“你总是这样当然不讨女生喜欢啊！要多笑笑！看，愁眉苦脸的哪像约会的男友嘛！活该总被甩嘛！”瑗一边猛地给他夹菜，一边板着脸做严肃样教训着他，弄得他哭笑不得。
　　“哪有嘛。”他不满地皱奏眉，随即眼中却浮现出一抹孩子般天真的笑意，“明明是我甩的啊。”
　　“羿，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怎么办？”瑗突然严肃起来，脸上笑意全无，仿佛刚才在与他开玩笑的人不是她。
　　羿铮不知怎么回答。以前他想过自己的未来，但那个人改变了他。所以他幻想的将来是一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他想过要面对的压力，但他不在乎舆论如何，他想过要大声地宣称，爱和自己同性别的人有错么？谁又考虑过这样的事呢？
　　错了？如果那也是错的，上帝为什么要造人，为什么人不是完美的，为什么要分正常与否对错与否，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歧视？只是因为“不一样”么？
　　人是万物的尺度啊，人只能凭自己出生来受到的教育和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对错，可是，对和错的标准从一开始又是谁规定的呢？我们万能的上帝吗？
　　连羿铮自己也觉得很矛盾，明明对天父安排的命运这样不满，明明自己也很想摆脱宿命论的约束，可为何自己又那么心甘情愿地相信它？

　　室内良久的沉寂被一阵尖锐的门铃声打破。羿铮仿佛摆脱了什么一般轻松地站起来开门。他略吃惊地看着门外站着的Lin。于是两个人面对面地呆楞在那里很久，气氛微妙而有趣。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有什么事的时候，对方先按捺不住打破僵局。
　　“就是她所以我们才会分开么？”
　　大概没料到她会说这一出，羿有些错愕。怎么可能，根本就不是瑗的问题。
　　“刚才我都看到了，你笑得好温柔，我和你一起这么久你都没对我笑过！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是她！为什么你还要接受我呢！”Lin的表情很平静，语气却不可控制地露出些不安和激动。
　　“不是。和瑗没有关系。”羿也不知自己心里想要掩饰的情绪从何而来，他从没有想过要被瑗发现自己渴望的事，她会怎么对自己！
　　“羿铮！你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啊！你只知道我叫Lin，你甚至不知道我叫Lia，可你却总是把你的瑗放在口边，还要放在心里！你敢说……”
　　羿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表情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阴冷，漂亮的眼睛里逐渐变得凌厉的光芒让喋喋不休的女人生生住了口。
　　恼怒的女人无话可说之下扬起右手想要打羿的脸，在抬之半空时他却及时而漠然地关上门，不给她任何出手的机会，让她尴尬而且羞怒地僵在门口，满脸难以置信。
　　羿铮从来不给他开始讨厌的人一点机会和任何可能。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会遗传给他儿子。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莫名其妙的冷。
　　瑗沉默着。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呢？”瑗淡淡地说。
　　为什么呢。连自己苦苦追寻了那么久的答案都想不明白，我怎么回答你？
　　为什么呢？
　　“大概是，我爱你吧。”
　　不出意料的愕然出现在瑗的脸上。
　　“铮，何苦这样呢？”
　　一再拒绝别人的爱，一再奢望别人的爱，这是一种多简单却又复杂的矛盾。
　　是啊，明明伤痕累累了，累得连自己都疲倦了。过去的几年岁月让他的心渐渐老了，冷了。明明知道自己不必再有多余的等待，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私心想要得到不该有的幸福呢。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