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为师岂敢》衣青箬

2、第002章 何为道

　　云端之上的众人虽然不惧云气阻隔，能够轻易看清问道路上的情形，但具体每个人在其中遭遇了什么，却是看不见的。他们只能看到每个人在各个阶段停留了多久，以此来作为考察标准。

　　因为第九层的三个人太令人瞩目，所以很快众人的视线就聚集在了他们身上。

　　问道路上九重难关，前面八重都是各种心性方面的测试，虽然能够根据每个人的想法而调整变化，但大体脱离不了那些范畴。倒是第九重的考验直指本心，每个人都不一样。

　　所以现在，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这三人谁能先踏出那第一步，成为这批弟子之中最出色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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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住院部有一位特殊的病人。

　　他在车祸时脑部遭遇重大撞击，虽然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但脑神经却遭遇了无可挽回的重创，就此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来过。

　　也就是平时说的植物人。

　　通常来说，植物人如果不能在最初几年内苏醒，那么往后就几乎不可能醒过来了。因为病人不能自主摄入足够保持身体运行的能量，只能靠输液维持，时间越久，身体消耗就越大，身体自然也越糟糕。

　　绝大部分植物人都会在三到五年内去世。一方面家属无法负担高昂的医疗费用，往往会选择放弃治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病人身体机能下降，难以维持基本生存。

　　但住院部的这位病人，却史无前例的坚持了十年。

　　内中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已经更换过数次的医护人员们都不甚了了。只知道每个月的一号，会有一位先生来为这位病人续费，并且在他的病房里坐上一整天。平时则只有护工每天上午过来为他擦洗、翻身。

　　植物人的状态顾南池已经很熟悉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惶恐焦急，又或者悲愤郁郁，但时间长了，保持着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再多的情绪也就都磨平耗光，最后只剩下一点仿佛事不关己的淡漠。

　　居然也坚持了那么多年。

　　只有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顾南池的情绪还会跟着发生波动。

　　冯煜。

　　他们曾是关系亲密的恋人，即便是顾南池遇到了这种事，冯煜也没有立刻就把人丢开手，而是一只努力的工作赚钱，为他付医疗费用，让他能够躺在这里苟延残喘。

　　所以有时顾南池的心情会很复杂，一时希望自己早早死了，免得成为冯煜的拖累；一时又觉得对方还在坚持，自己有什么理由放弃？

　　即使……即使冯煜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每天都来变成一周一次，再到每月一次，到今年只有医院打电话催促缴费他才会来……顾南池心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人的耐心总是有限度的。

　　而今天，当冯煜出现，却没有看一眼就走，而是在他的病床前坐下来，先是愣愣的出神，然后又放声大哭时，顾南池竟然也不觉得惊讶。

　　就连冯煜说出的那句话，也如此理所当然。

　　“南池，我要结婚了。”他这样说。

　　开了这个头，许多话也就都能够说出口了。顾南池躺在病床上的这十年，冯煜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他换了三份工作，也经历过许多事，从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愣头青，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商业精英。其间的心酸苦涩，不足为外人道。

　　这个过程中，有个女人始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支持着他，从不求任何回报。甚至对方知道顾南池的存在，感动于两人之间的深情，也一直支持对他的治疗，甚至在冯煜最困难的时候主动掏钱付医疗费。

　　但她又是个聪明的女子，从来没有在顾南池的病房里出现过，哪怕他现在只是个废人。

　　一个男人根本不可能拒绝一个为自己付出一切、又进退有度恪守本分的女人。年深月久，慢慢也就有了感情。

　　认真算起来，顾南池跟冯煜相识相恋五年，时间只得他们两人的一半。所以知道冯煜移情别恋，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但总归还是愿意祝福他的。

　　直到冯煜说出自己第二个来意。

　　他想结束这种无望的等待了。

　　其实在顾南池成为植物人的第三年，医院方面就已经建议过，结束治疗，让病人早一点解脱，只是当时冯煜没有同意。

　　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而现在，冯煜对顾南池的耐心，也已经走到了终点。

　　在进入病房之前，他已经签署了放弃一切治疗的同意书。

　　冯煜没有任何辩解，他只是说自己想要开始新生活，就必须要跟旧的一切了断，然后就一直趴在床头放声大哭，宣泄情绪。

　　顾南池第一次升起了惶恐的情绪。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将一切置之度外，生死都不会在意了。毕竟这种活死人一样的状态，不过是在受罪而已。十年下来，即使有最先进的设备与药物，医疗手段能够为他提供所需营养，但他全身的肌肉仍旧逐渐萎缩，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可怕模样。

　　但是原来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即使是到了这种程度，他也还是想活下去。

　　他没有死，并不是因为老天爷不收，只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走，而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人愿意倾尽一切来挽留他的生命。

　　但这一切都到今天为止了。

　　顾南池惊慌、害怕、不甘心。

　　但他也不能怨恨责怪冯煜，因为对方已经坚持了很久，做了他能为顾南池所做的一切。

　　现实如此无奈，他自己躺着不能动，却也拖着冯煜不能享受新的人生，又怎能再对冯煜有更多的要求？

　　只是……意识逐渐模糊远去，最后的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的那刻，他心中却仍不免留下一声深长的叹息。

　　——爱也好恨也好，原来再深刻的感情，都敌不过时间。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时间更恒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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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时间更恒久？这个问题出现在脑海中的瞬间，顾南池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浓郁的云气氤氲中，恍惚间如临仙境。

　　是了，虽然不是仙境，但也去之不远。

　　顾南池死了，顾南池又活了过来。

　　他现年十岁，从小在清泉山上长大，如今正在参加青阳宗十年一度的入门试炼。

　　这是……问道路。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心潮有些起伏难平。十年了，他很少让自己去回想上一世的那些事，但原来不去想并不是不在意，反而渐渐让这件事根植在心中，成了执念。

　　爱也好恨也好，隔着生与死、隔着两个时空，堪破于顾南池而言，其实不难。

　　至于他的道，顾南池心中也有了答案。

　　他定了定神，迈步继续向前，似乎因为解开了心头的枷锁，所以身体都觉得轻盈了许多。

　　很快顾南池就登上了第九十级台阶。在他的脚步踏在地面上的同时，身边一条更为粗壮的大腿也伸了过来。顾南池一侧头，就看到一个小胖子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边。他微微一怔，回过头才发现，那氤氲的云气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没等他继续观察周围的环境，云气之中又有人走了出来，却是个一身黑衣，面容冷酷的小男孩。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南池的视线，那小孩抬头看过来，眼中竟似藏着无尽狠辣与冷酷。顾南池正要开口，但觉头脑一阵晕眩，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眼前是一处仙家楼阁，内中坐着不少人，几乎将整个大殿坐满。三人就突然出现在大殿正中，左右看看，却发现这些人的面目都看不清楚，仿佛他们面前都有一层氤氲光彩，将视线遮挡住。

　　“你们三人就是本次问道路的前三名了，果真是少年天才。”上首一人和声开口，应是主持此次入门试炼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青阳宗这一代的掌门。他道，“即便是我青阳宗，也难得有如此盛况，趁着问道路上那些人还在磨蹭，让你们上来说话，切莫慌张。”

　　来参加入门试炼的孩子，都是接受过一点紧急的礼仪培训的，三人当即躬身行礼，“拜见各位仙长。”

　　“不必多礼。”一股柔和的力道托着他们站直身体，“过了今日，你们也就该是我门下弟子了。”顿了顿，又含笑问，“这样的少年英才，在座诸位想必都愿意收入门墙，既如此，先考校一番也好。”

　　这句话一说，大殿内立刻热闹起来，而后分别有人对小胖子和黑衣小子问话，两人也都恭敬的回答了。倒是顾南池站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却根本没人要问他话，不觉有些尴尬。

　　难不成咱就那么不受欢迎？

　　正思量间，便听得一道冰雪般的声音，在耳边问道，“顾南池，贫道且问你，何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