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之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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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小的女孩依着围栏缩成一团，本是漆黑幽深的一双眸子，如今只残余下一片空茫。
在她被黑暗笼罩的视界中，那晃动模糊的人影逐渐趋于清晰。面目清秀的男人嘴角噙着温文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直到停留在她面前。
蹲下身，迎到她面前的是那张好似永远不会破裂的虚伪的笑脸。
“所以，你都看见了是吗，小明石？”
摩柯单手托着下巴，耐心地等待着小女孩的反应。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实则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小姑娘还记得运用“学校”里的“老师”教授的方法掩饰脚步、呼吸等这一堆极易暴露自身存在细节。可惜后来，她所有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副没用的尸体所吸引，早就忘记了该掩藏自己的存在。不提其他，就单单在这方面，也够给她一个“不合格”的成绩了。
女孩子失了血色的唇不住颤抖着，许久都没有吐出一句他所期盼着的回答。
这让摩柯不禁有些失望。在他的想象中，她应该给予他更多更多的惊喜的，就像当初在医院时表现的那样无悲无喜，只做一个乖巧的有生命的瓷娃娃。而不是眼前这般——
轻而易举地就被名为恐惧的情绪攻陷，露出那副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的丑陋模样。
摩柯突然就是失去了耐性。他的时间宝贵得很，没有多余的空闲继续耗费在这里。向埋伏在隐蔽处的同僚做了个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手势，他干脆地站起身打算离开。他的任务已到此结束，后续的处理工作，就和他没有任何关联了。
“摩柯先生。”
就在他身后，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可摩柯还是停住了动作。他略显不满地蹙起眉，回头望向身后。
明石依旧靠着栏杆坐在台阶上，眼神空茫地凝视着他即将离去的方向。她的眼瞳深处浓烈如同今晚的夜，那是能将光芒都轻易吞噬的黑暗的颜色。
“我，不是‘珍珠’。”
在无法遏制的颤抖中，那样细弱的声音几乎立刻就消散在空气里。
摩柯施施然地转过身。他听着那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反抗，一贯挂在嘴角的笑容中却多了分冷酷与残忍。他刚想说些什么来打消她那愚蠢的念头，不想女孩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而是不识时务地继续说了下去。
“所谓‘珍珠’，不过是一种虚有其表的‘装饰品’。我……不，我们不是摩柯先生所说的‘珍珠’。因为我们……”
言及此，她颤栗不停的指尖痛苦地扯紧了衣袖。
“我们都会是……砂的，‘工具’。”
最后一个词语从舌尖吐出，明石僵硬地挺直脊背，眼前不自觉地再次划过方才摩柯先生轻松地拗断男孩脖颈的场景。那样轻便简单的动作，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聚集在了那间近乎埋没在沙土中的简陋建筑中。有佩戴着砂忍护额的老师教授他们体术、暗号文字，以及对药草或毒药的辨识和使用方式；告知他们什么是CKL，还有有名的忍者世家的情报；让他们学会如何在行动中掩藏起自己的气息，甚至是教导他们如何通过肢体动作的细节模仿他人，如何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具改变自己的外貌与声音。
那些老师对待他们就像是流水线上的机器。一个个用强硬的姿态给他们填装上各种各样的他们认为有必要添加的部件，也不管是否合适。
她今晚所见的，便是一台不符合要求的“机器”被铸造师亲手破坏的场景。
偏偏是在她面前，鲜活的生命消失地彻底，再不复任何声息。
也许在明日，会遭遇这样的对待的便是她了。
下一刻，冰凉的手指触及明石的脸颊。指尖的主人用轻柔的动作在她面颊上的肌肤游走，与此同时在她耳畔响起的，是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
“既然你已经都想明白了，那么小明石，请务必，尽责地成为我们的‘工具’啊。”
明石眼中所见的世界，好像一直停留在了这一副奇怪的光景。
无论她怎么睁大眼睛去看，世界永远是笼罩在那一片不会消散的黑雾里。
摩柯先生消瘦的身影轻松自如地在黑雾中穿行，时近时远，几乎快与雾气彻底融为一体。就连他那充满温柔意味的喃喃细语，都随着那飘渺模糊的身影一起，带着像是老旧录音机中带有的杂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放。
又一次，又一次，那个身影又一次向她靠近。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只得麻木地听之任之。
“明石？”
奇怪，分明摩柯先生的话语仍然不停在耳边叙述就像消不去的背景音。偏偏这一次的呼唤，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强硬地穿入她的耳中。
“你回来了？为什么在这里……没有看到我给你留的便条吗？”
她不管不顾地蜷缩起身体，用胳膊护着头部。脑袋深处像是被什么一遍又一遍地来回碾压，尖锐刺激的疼痛早已将她所有的感官彻底占据。
“明……石？”
一双手轻而易举地就拨开她用以保护自己的屏障，手心依着她脸颊的轮廓，将她的脸微微捧起。她痛苦地撑开眼皮，讶异地觉察到黑色的雾气在一点一点散去，还原了这个夜晚真实的模样。连同近在咫尺那张会让她心底荡起柔软涟漪的脸庞，震惊从琥珀色的眼眸中一闪而逝，又被他妥帖地藏起。
他出现了。他终于出现了。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初的意义。然而这个意义，真的值得她来到这个世界吗？
脑中奇怪的念头很快被委屈的情绪所淹没，明石忽然拉住他的手臂，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怀中。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袍子上的尘土与凝固的血迹，小女孩用力地收紧双臂，紧缩地抠着外衣布料上的手指仍在微微地颤抖。然后，细细的呜咽声，糅杂浸泡着她所有恐惧的哭泣，低低缓缓地响了起来。
总有一天，她也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吧？脖颈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声息全无，只留下一副粗鄙臃肿的皮囊。她不断地说服自己遗忘的对于生命消失的畏惧。而真实的死亡，则如达摩克里斯之剑般悬在她的头顶，从未消失。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根本不像是那个金发少年所说，只要拥有梦想和坚持，就能够开辟自己坚信的想要看见的未来；当拨开那层华美但脆弱的外壳后，潜藏在深层的丑陋与可怕的现实，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光是回想起那个男孩最后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她就已经害怕地腿脚发颤。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啊……”
夹杂在哭泣声中，想要被那模糊的语音一道含混过去的，是她再也无法实现的愿望。
蝎无措地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因而错过了他凝重的表情。
自那天开始，她失踪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现在她出现了，面上却残留着明显的被施加过幻术的痕迹。可是若就算他想要以此去问奶奶，恐怕老人的回答还是永远都只有那一句话。
“等到你变得更强一些，就有资格知道一切了。”
不过，切实地确定环绕在自己手臂中的那柔软温热的身体，男孩子稍稍松了一口气。
“好。”他耐心地安抚着她，指尖顺过她从肩头滑落的长发，“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章之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