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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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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孟同,这个名字是师父取的。我从小无父无母,师父从弃婴堂把我抱走,抚养长大。师父待我极好,自幼教我习武。十二岁那年,我已能打过十几名功夫不凡的强盗。师父说,我练的童子功是极厉害的,只是碰不得女人,否则多年的努力将毁于一旦,他年轻时就因为把持不住,失了功力。师父老年寂寞,又不想让武功失传,于是收养了我。我很听师父的话,努力练功,可是我从来不知道练来做什么,更不知道我活着时为了什么。问师父,师父摇头叹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为一个情字。可我还是不明白。
十八岁时,我已能打得过师父了。那天,师父独自外出,遭人暗算,不幸身亡。我安葬了师父,并为他报了仇。从此我成了一名杀手。
我杀人从无闪失,因此生意很多,得到的报酬也很多。那些黄金白银于我毫无意义,每次除了留下所需,余下的都送给了贫苦之人。杀手理应是没有感情的,可是我有,对师父,对天下苍生,还有,对我所杀过的人。每杀完一个人,我总要找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试图忘记我杀过的人临死前的样子,可我总是忘不掉,夜里常常从噩梦中惊醒。两年前,杀过最后一个人,我决定洗手不干了,从此开始浪迹天涯。
那日行至若耶溪,已近黄昏。村子很小,没有旅馆驿站,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见只有溪畔的一个小小院落有些雅致,竟不似寻常农人之所。我欲去投宿,轻敲柴门,半天无人应答。我有些不耐烦了,用力一推,开门进去。那是间很小的屋子,一个书架,一张书桌就占了大半。我见书桌上铺着一个宣纸,走过去,只见纸上写着两句李白的诗,若耶溪畔采莲女,笑隔荷花同人语。字迹娟秀,却透着些刚毅,一看便知是个女子所书。我微微有些诧异,这样的山村,竟有女子知书识字。我走向里间,却比里间更小,仅一张床,一只大木箱,床上青帐挂起,看来果真是个女子的闺房。我知不便久留,退了出来,走向溪畔。寻常农家,我不欲前往,倒不如在这溪畔露宿一晚。
我踱步溪畔,不时有女子从溪边舟上走下,手挽竹篮,似是采莲归去。见我于此,她们似乎有些诧异,不时望过来,又窃窃私语两句,渐渐离去了。我正寻思该在何处安歇,却见一名女子正向溪边走来,只看得见她的侧脸,面容清瘦。她身着白衣,一头青丝用一根金钗挽起,身体瘦弱,却脚步轻盈,似是有轻功在身。我不禁大惊,看样子,她绝不是这山野间的寻常女子。她走到溪边,躬下身去。隔着几丈远,看不清她在做什么。我忽然想到浣纱的西子,莫非是西子在世,由生在这若耶溪畔的苎萝村,有幸被我见到。
不一会儿,她立直了身子,转身欲往回走,抬头的一刹那,我看见了她的面容,是何等的清秀绝伦。她也看见了我,蛾眉微蹙,神情恍惚。她似乎失去了平衡,直直的跌了下去。我箭步冲上去,将她扶住。
她已全无意识,我不顾男女之别,将她抱回那个小小的院落。不用猜测,那间不俗的院落定然是她的栖身之所。她身体轻盈柔软,我感觉似是做梦,走到里屋床边,竟不忍将她放下。
我在心里咒骂自己的轻浮,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给她把脉。她脉象紊乱,虽有内力,却不似习武之人。我去唤村里人,隔壁的阿婆听说忙随我赶来,在床边的木箱里取出一包药,拿到外屋去煎。我问阿婆她得的是什么病,阿婆只是摇头,半天叹道,这孩子命苦啊,她娘和外公都死了,留下她一个人。她不说什么,我也能看的出来,她心里苦啊。
听了阿婆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忽觉得我应该尽我所能,来保护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子。
阿婆问我从何而来,我答是苏州来的读书人,见此地风景秀丽,欲留宿几日,不想遇到溪边晕倒的若邪。她叫若邪,与溪水同音。很美的名字,一如她的容颜。
我和阿婆在她的床边守了一夜,阿婆要我去歇息,我不忍离开,便谎称略懂医术,可以随时照料她。
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睁开眼睛看见我,有些慌张,问道:你,你是何人?
阿婆忙安慰她:不用怕,这位公子是好人,你昨天在溪边晕倒了,是他把你救回来的。
她听了欲起身道谢,却似无力起身。
我忙道:姑娘,快躺好,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姑娘美若天仙,孟同。
发觉自己失言,我忙住口。
她也羞的不敢再看我,低声说道:公子大恩,若邪无以回报。
她求陈阿婆从箱子里取出一瓶丸药,拿了一丸服了。我识得那丸药,是江湖上有名的凝香丸。师父曾说,这丸药炼制极为不易,寻常人很难得到,只有江湖上几大门派才有。她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姑娘,竟是出自名门吗?
服过丸药,她的脸色渐渐红晕了,更显得娇美动人。她要下床走动,我和阿婆劝不住,只得由她。阿婆家中农忙,无暇久留。见我举止规矩,不似坏人,待吃过早饭,就留我照顾若邪,去田地干活了。
我陪若邪在溪边漫步。采莲的少女们唱着小曲,划船行走了荷叶间。
若邪望向她们,我看到她目光中的艳羡,问道,若邪姑娘也常这般采莲为乐吗?
她轻笑,摇头道:若邪愚笨,不会采莲。
我想起昨日看到她书写的诗句,问她如何读书识字,她言道是母亲所教。
她始终微笑着,我看得到她笑容中的落寞。我暗暗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让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