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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阴阳刀

　　褚师傅在巴掌大的房里从东踱到西，又从西踱到东。虽然他极力地想用左手里两个不断晃动的铁胆平静心情，但他还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踱来踱去。
　　这时瓦上一声轻响，随即一缕细灰飘落到褚师傅那紫檀大桌上铺就的早已泛黄的寒梅图上。褚师傅叹了口气，“嗖嗖”两声中，两把飞刀便一先一后迅捷无论地从他怀中飞出。
　　只听“咔咔”声响，飞刀便穿瓦而过，一柄刀带着破空之音愈行愈远；另一柄却是带着“噗”的一声闷响，插进了血肉里。随即便见屋上两点血滴滴下，正点在那幅寒梅的花蕊之上。
　　屋上那人似也叹了口气，翻开瓦片轻身而下，落地无声。
　　他转身拔出飞刀对褚师傅昂然道：“‘阴阳飞刀’褚秋声褚师傅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他又掂了掂手中的飞刀，喃喃道：“阴阳双刀，鬼神莫测，能伤在你的手下，也不枉我走了这一遭……”
　　只见那人七尺、青衫，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火赤，目光中透着三分诡异。他言语之时全身昂扬，但是声音却是犹如从地底发出，使人不寒而栗。
　　事已至此，褚秋声反而放松了下来，便哈哈大笑道：“你用不着恭维我，若不是我在屋顶铺满了捕兽夹，以阁下如此身手，老朽还不能察觉吧，更别提那两把孩童戏耍般的飞刀了。”说毕又是几声大笑，但双眼始终不离开此人的双手，恐他突然发难。
　　那人面色一紧，随即缓缓坐下，轻抚桌上的寒梅图，道：“褚师傅好雅兴啊！”
　　褚师傅惨然一笑：“附庸……风雅而已……”声调中竟有了视死如归的意思，随即缄默。
　　过了好一会，那人眉头一紧，道：“怎么？还不自裁？非要旁人了结？”
　　此言一出，褚师傅登时脸色大变，肃然问道：“你不是血剑门人？”
　　那人一怔，随即大怒，拍案而起，道：“什么血剑铁剑的，你们欺我爱妻小雯竟想如此了事，我‘血一刀’鬼七是来报复的，你们这些恶人难道还想再活着作恶？”
　　褚师傅两眼一闭，随即想起。
　　半年前他还在在严家做账房先生的时候，严家门前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姑娘。她搀着一个重伤的乞丐来行乞。哪知迎接他们的不是心地慈善的大少奶奶，却是那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严二少。严二少当时就带领着他那帮狗腿子以拳打脚踢威胁那傻姑娘去吃路旁一坨新鲜的狗屎。当时那乞丐愤怒异常，便扬言要灭了严家。自己当时也向严二少说过留不得此人之类的话。
　　但今晚的事情异常紧张，竟将此事忘记了。
　　褚师傅兀自摇摇头，随即走到紫檀大桌前，揭开那染血的寒梅图，霎时一个殷红的“血”字映入眼帘。仔细一瞧，那字迹竟深陷桌面内，那殷红之色又分明是血迹。
　　紫檀坚硬如铁，而留字之人又分明是割破了手指再行书写，可见此人指力之强，功力之深，世间罕见。
　　褚师傅指着这个“血”字，小心翼翼地问到：“这……可是阁下所留？”
　　鬼七兀自惊奇，喃喃地说：“好功夫，好指力……”
　　褚师傅听闻此言登时放心，随即冷笑道：“那么，阁下可将严家杀净了没？”
　　鬼七回过了神，恨恨地说：“只差你……只因你一月前忽然辞职养老了！”目光中的火焰仿佛即将喷发出来！
　　褚师傅依旧冷笑一声，道：“那么大少奶奶也杀了？”
　　鬼七突然怔了一下，惶惶然道：“那……那人心好……留她一命，我‘血一刀’从不滥杀无辜……”眼光中竟有些惊慌，又有些疑惑。
　　“严大少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褚师傅仍是冷笑道。
　　鬼七怔了一下，却转而放松了下来，问到：“我办事如何，严大少可满意？”
　　“满意得紧，”褚师傅也缓缓坐在对面悠然地说，“每人只有颈上一道血痕，‘血一刀’果然名不虚传……”
　　鬼七一阵得意……
　　褚师傅继续道：“严大少忍二少很久了，常说二少再这样败坏家财恐怕支持不了几年了，我几次劝二少他都不听……”
　　鬼七接道：“那么……”
　　“那么就一不做二不休，大少既然怕外人怀疑他，索性就找个杀手做了他……”褚师傅打断了他。
　　鬼七又接道：“我的……”
　　“你的戏演的不错，乡邻都以为是江湖人士报复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竟是为官在外的严大少买凶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呢？”褚师傅又打断了他。
　　“那不是戏……”鬼七见他始终不提聘金之事，显然是要灭口，而自己及爱妻小雯又受了极大屈辱，不禁怒火中烧，他苍白的脸此时更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杀气，鬼七吼道，“欺我妻者——死！”
　　话刚说完，“嗖”的一声，鬼七手中的飞刀激射而出，直指褚秋声咽喉，去势凌厉，更快过褚秋声刚才的手法。
　　褚秋声忙抛出在左手攥了许久的两枚铁胆，一先一后，正如他的飞刀手法一般。
　　鬼七早知他有暗器，见褚秋声左手抬起便做了提防。他暗想自己飞刀神速，褚秋声避之不及，必用一枚暗器挡住飞刀，另一枚攻向自己。
　　于是见褚秋声铁胆飞出便忙侧身躲避第一枚铁胆。但他忽又想起褚秋声飞刀变幻莫测，又怎会如此轻巧避过。于是鬼七在侧身之时瞟了一眼第二枚铁胆，果见它竟是后发先至，直指自己胸口“膻中穴”。
　　“膻中”是人体要穴，常人身躯，此处用力稍重即死，何况是一枚如此劲道带着破空之声的铁胆呢！总算他轻功绝顶，鬼七于百忙之中又退回半步。
　　他满拟轻轻巧巧地避过这一险，不料还是“嘭”的一声被一枚铁胆正撞在肩头“巨骨穴”上，登时半身酥麻。
　　再侧眼瞧褚秋声，他竟用左手的食指中指两指夹住了如此凌厉的飞刀！
　　随即便听他哈哈大笑道：“你只道我‘阴阳飞刀’手法的精妙，却不知我‘血剑门’下‘剑指功’的神要。‘血剑门人’以指为剑，一指见血，故名‘血剑’！”
　　原来褚秋声自知如此劲道的飞刀实是避无可避，他轻身功夫不行，但手上的功夫却颇有建树。当时他便左手飞出两枚铁胆，一齐砸向鬼七，不求制敌，但求绊上一绊；自己好聚集精力专心接刀。
　　褚秋声铁胆出手后，左手既已抬起便不再缩回，凭着早年在‘血剑门’学下的神功，顺势大胆对着飞刀的来势一夹，便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
　　“师父！”
　　一阵瞪视之后，鬼七的嘴里忽然蹦出这两个字，倒吓了褚秋声一跳。褚秋声知道来者轻功已高出太多，而自己方才又专心对付鬼七，此刻已然处险，陷入了被动。他便释然地缓缓转过了身，瞧瞧来者何人。
　　只见门口立了四人，均是头发斑白，一袭黑衣，冠带飘飘，面色肃穆。
　　这一瞧褚秋声登时大惊，他心中慌乱，但嘴上还是淡淡地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弟、五师弟，四位兄弟齐到，我褚老三好大的面子啊！”当时便弓腰低头，行了个礼。
　　鬼七脸色大变。但也无人问津。
　　左首的似是大师兄，颔首说道：“师弟不必多礼，师父他老人家素知你狡……较为聪慧，因此特派我四人接你回山，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几十把飞刀激射而出，忙不迭跟另外三人一齐招架。
　　原来当年褚秋声叛门，曾携全家潜逃，正是这四人阻拦，才至翻车崖边。妻子当场丧命，三岁的儿子也在大雾中失散。
　　褚师傅在严家蛰伏三十年无时无刻不思报仇，但又知师门势大，虽然自己武功高强，但始终惧怕几个师兄弟联手对付自己。如若贸然行动，只怕不仅大仇难报，恐怕连亲子都难以找回。
　　直到一月前见到桌上的“血”字，才知自己已被师门发现了行踪，便辞掉了职位，专心等待仇人自己找上来。
　　现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由分说，抓住机会就下杀手。虽说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戳中一刀也算对得起老妻的在天之灵。
　　三轮刀阵过后，眼见师兄弟四人身手矫健，“剑指”戳在刀侧“当当”声响。四人轻轻巧巧地就把自己这几十年练就的，专门对付他们的“奇正阴阳二十四路八卦飞刀”打落，心下不禁一阵悲凉。
　　斜眼瞅见被自己打中穴道的鬼七，褚秋声不禁怒火狂喷，“嗖”的一指剑指功戳去，正中他胸口。鬼七只叫得一声“师……”，就没了后文。
　　那四人中右首的五师弟见此连连摇头，此时他刚打落最后一柄飞刀，道：“鬼七这几年偷偷跟着我练功不容易，好容易瞒着师尊下山来寻父，他自己都不知自己也是‘血剑门’的，你怎就给他打死了呢？”
　　“你说什么？”褚秋声失声惊问。
　　“好了，是回去接受十大酷刑重入师门，还是交出镇山之宝黑珍珠后自尽，你……”二师兄显然是不耐烦了。
　　“请五师弟再说一遍……”褚秋声现下强忍了悲痛，硬生生吐出了这几个字。
　　二师兄登时会意，阴森森道：“你五师弟说呀……他说鬼七……是下山来寻父的……”他还没说完，褚秋声已抬起鬼七的右臂，挽起袖子——一朵殷红的寒梅在上臂显现。
　　褚师傅颤抖着双手轻轻卷起紫檀桌上的寒梅图，放入已微寒的鬼七，这时应叫褚寒梅的尸身的怀中。
　　褚秋声此时再也抑制不住纵横的老泪，腿下一软，坐倒在地。
　　他泪眼模糊地注视着面前这四位似曾相识而又异常陌生的黑影良久后，缓缓从地上捡起刚才被自己飞出的两枚铁胆，递到四人眼前，随即一指戳在自己心口气绝。
　　一直沉默的四师弟，此时轻轻走过去，拿起了铁胆，用手一捏，铁胆尽碎。他摊开手掌，四枚闪着乌光的黑珍珠惊现。
　　想起三师弟三十年的孽缘，尽是由这四颗黑珍珠所致，四人不住地叹息。
　　四人踱出门来，二师兄忽道：“虽说三师弟叛门盗宝，罪孽深重，但严师弟此计是否太过分了？”
　　五师弟道：“那严大少不过入门一年，又想灭自己弟弟一家；如此狠毒，若不立此大功，只怕师尊不会再亲授他武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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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其实属于“疯女奇缘”系列的番外篇了。因为到底已经和当年繁复的恩怨不想干了。可惜到最后林月雯也没有个好的归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