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卷 上 东方之风 ...
-
锲子
绿森林里的歌声穿过伊特兰的风车
传到最高的那座山岗
晨曦时穿越云层的光
闪烁在风之女神的瞳中
万物之灵的吟唱伴着风声作响
遥远而古老的神庙诉说着这片大陆上
骑士与圣光的传说
原野上骑着马的伊特兰的臣民们
缓缓地奔向远方
迎接那黎明的希望
和凯旋而归的勇士
第一卷东方之风
关耳抬头看着伊特兰边境草原有些苍白的太阳。
“哎，东方来的姑娘，我们就要进入伊特兰的草原了，需要休息么？”
身后驾着木车的老伯回过头来喊她。
关耳坐在车上的草垛堆旁，晃着两条腿。“不用了，大伯，快赶路吧。你不也是要赶回牧场吗？”
“哈哈，也是。”老伯摸了一把白胡子，抽了抽马鞭，没再说话。
“大伯，伊特兰的风真干净啊。”
“傻姑娘，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呢。
关耳闭上眼睛。
风带着远处草原的气息，混合着草汁的清新和奶气的飘香，两旁的树林传来落叶的细微声音…边境草原的气温很低，因而只有这里才有伊特兰独特的树种——枯枝树。枯枝树树叶极少，基本以枯枝的样貌出现，能听到落叶的声音，还真是出乎意料。
但是，伊特兰边境草原的风，的确是她所感受过的最干净的北方之风….
“伊特兰草原之风，我以风之名，寇女神之冠，请化解我周身的寒冷，给予我温暖…”关耳仿佛在对谁说话一般喃喃起来。
一卷暖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从车前到车尾，萦绕着，一圈又一圈。
“哈哈，东方的歌谣，新奇。还真有些暖了。”老伯听着他所谓的歌谣，不禁笑出声。
关耳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那当然。”
穿过了树林，就能见到茫茫的草原，白色的羊群从山坡缓缓落下，以及草原中的牧场和毡房。
牧民们一直守卫在草原各个地方，守护着他们挚爱的王国。王城来的军队会定期来巡逻，更换守卫的士兵。幸运的话，接下来的路，可以跟这些骑士们走。
木车进入草原后不久，就停了下来。
“东方人，我只能载你到这里了，我要留在牧场。你有什么打算？”
大伯下了车，走到车尾边招呼着关耳，边卸着草垛堆。关耳抽掉嘴里叼着的稻草根，跳下了车。
“您送我到这里，我已经非常感激。请问，王城怎么走？”
“你要去王城？小姑娘，你要从边境去到伊特兰的中心？胆子可真大。”大伯的动作一滞，惊讶地看着关耳。
关耳谦卑地微微低头弯腰：“我可是来自东方的风，无所畏惧。”
“哈…好，好。我先回去牧场打声招呼，准备地图和一些食物给你吧。就算是谢谢你送的这些…”老伯瞟了一眼车上草垛堆旁的稻草，“东方玩意儿。”
关耳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跟着老伯走入了牧场。
“哟，米森特斯，回来啦！”一位年轻的女牧民，提着一大桶羊奶，撩开门帘布，扭头就看见了老伯。
“艾米！”
“爷爷！”小小的身影掠过女人，扑进了老伯的怀里。
“这位是..你带了一个东方人回来？”艾米放下奶桶，走过来，打量着关耳。
“这是我在半路上遇到的，她请求我带她来伊特兰。”
“原来如此。东方人可真漂亮，黑头发，黑眼睛，我还以为是斯兰尼森林里来的精灵呢！”
艾米放下羊奶桶，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
一头黑色的长发，黑得发亮，又长又直，柔柔顺顺地搭在肩上。她的眼睛也是黑色的，闪烁着迷人聪慧的光芒，一点儿也不亚于王城里拥有美丽如太阳之光的那些金瞳。可她的表情却是尊敬的，就连嘴角上扬的角度看上去都那么令人舒服。她的眉是舒展的，带着一种初访对伊特兰的尊敬，也是后生对长者的顺从。她是东方人，穿着伊特兰烈红色的长袍，甚至比斯兰尼森林的精灵还要好看。
艾米还没有说话，关耳就开口了。
她右手放在腹前，微笑着微微弯腰，行了一个伊特兰的标准见面礼。
“你好，守卫着伊特兰边境草原的太阳女士。”
太阳，指的是艾米金色的长发。
这让艾米立马喜欢起这个女孩来。
“你…”
“我之前学过伊特兰语。”
“噢...客气什么呢，我只是牧民，什么太阳女士。来，要不要喝点奶酒？”
“不了。请问，牧场里去王城觐见女王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呢？”
“噢，大概一个月后吧。你要去王城，可以跟着去。”
“一个月啊，那太迟了…”
艾米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老伯叫住了。
“艾米！你烤的羊肉在哪儿，给这东方姑娘带点儿！”他抚摸着小孙女的脑袋，喊着艾米。
“好吧，我先走了。”艾米重新提起奶桶，提脚正准备走，似乎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你……”
“在下关耳。”她微笑。
艾米怔了怔。她不知道“在下”是什么个意思，但有时候，这个姑娘聪颖得有点可怕。但是，却有些熟悉。
艾米提着奶桶走了。
关耳抬头望望天空，风扬起她的黑发，轻轻地飘扬。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了那种闪亮的光，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迷失的风一般深沉的眼神。
边境草原的风…很冷，但是却混合着边境牧民们坚韧的气息。
“骑士军队来了！”
“是兰德大人！”
“快！快出来迎接！”
关耳猛地转过身来。
是骑士的队伍。为首的骑士一跃下马，取下头盔。
他有着骑士最完美的体格，宽厚的肩膀与修长的双腿。他的眸光稳稳当当，波澜不惊如表面平静其实暗涌的一派湖水。眉宇间英气逼人，就连左眉上那浅浅的伤痕都平添了一股魅力。他的头发不是纯金，带着一点黑。他嘴角微抿，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看不出情绪。
Abel.Rand【亚伯兰德】，
冰冷而英勇的骑士。
牧场里的姑娘们纷纷出了房门，围在军队不远处议论纷纷，却不敢靠近。只有一位老者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搀扶下，拄着很长的拐杖，慢慢走近。兰德单膝跪下，右手放在左锁骨的位置，那是伊特兰简单的骑士礼。他聆听着老人的耳语，然后点头，老人远去，他原地等待。
艾米也在姑娘们当中，她看着兰德大人这一串动作，再回头看了一眼关耳，回想着她的见面礼，忽然知道，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了是怎么回事了。
年轻的姑娘们依旧没有散去，都看着正和其他骑士交谈着的兰德。关耳似乎听见低声的尖叫。
但是关耳知道，她是如此幸运。
她迈开步子，保持着从容不迫，面带着微笑，镇定地绕开人群，穿过队伍的人马，定定地站在兰德面前。
议论声顿时减小了，随后却更加大声。
“斯兰尼的精灵？”
“天哪！那是东方人！”
“你怎么知道？”
“黑眼睛，黑头发！她怎么敢站在兰德大人面前？还直视他的眼睛！”
艾米身边的女孩惊呼出声。
这她可不高兴了，撞了撞女孩的肩膀。
“说什么呢，她可比你们都懂礼仪！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是一种尊重。”
“你怎么还说教起我来了，艾米，你认识她？”
“嗯，”艾米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到关耳身上，“她是东方来的客人。”
“你好，兰德大人，尊敬的骑士。”关耳的声音算不上甜美，却如石头落在地上一般沉稳，让人听了舒服。
风忽地把嘈杂声吹灭了。
兰德本来正和骑士谈话，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
然后他愣住了。双瞳似漩涡一般，让关耳险些要陷进去，他仿佛陷入了回忆。
他想起了母亲。黑头发如瀑布，黑眼睛却明亮如光…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是黑发黑瞳，微笑却如母亲不温柔，声音也不如母亲甜美。
“哟，亚伯，有女人敢主动靠近你了。是…精灵？说人类语？”身旁的亚索也看向关耳，拍了拍兰德的肩膀。
“什么事？”他只是微微挑了挑俊朗的眉，眼中的不为所动却让两人的距离却一下子拉远。
感受到这不是普通的骑士，并且语气似乎也不亲近，看来也不是所有骑士都那么翩翩君子。关耳没觉得尴尬，反倒是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我从东方来拜访贵国伊特兰，先前有幸学过伊特兰语。我想要到王城去，我的——朋友在那里，可以帮助我在伊特兰生活。我知道不久后骑士军队就要回王城，能否劳烦捎上我？”
似乎顿了几秒钟。兰德没有说话，面色冷峻。反倒是他身后的骑士用一种半玩笑半同情的眼神看着关耳。
关耳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兰德的名字。
兰德跨上马。关耳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个月后牧场会有去王城的队伍，你可以跟着。”他夹紧了马，马慢悠悠地走着，“而且，我的军队不带女人，麻烦。”似乎一直在等他说完，话音刚落，马蹄飞奔，而去。
亚索大笑了一声，走过来拍拍关耳的肩膀。
“不好意思，美丽的女士，亚伯比较不通人情。不过他是首领，我们不能违抗他。你跟着牧场的队伍走吧。”他的眉眼带着阳光的笑意，露出的牙齿很白，是坦荡荡的笑容。关耳笑着摇摇头，眼里是自信，然后她行见面礼：“没关系。”
亚索没反应过来，盯着她，然后又笑出声来，说着“他有麻烦了”，就上马离开了。
人群终于开始四处传播这个消息了，还穿出意味难辨的笑声。
关耳回头凝视着兰德的背影。然后转头，朝人群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似乎刚才的事情，她完全不在意。人们怔住了，在关耳行了个伊特兰完美见面礼后，顿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关系，她总会找到办法的。
刚要离开，忽然顿住了脚步。她摸摸自己的头发，把头发挽到耳后去，露出她那对——人类的耳朵。她整整衣领，深吸一口气，迈步离去。
“兰德大人，请吧。”大帐房前的年轻伙子招呼着他。
他跳下马，正准备进去，又退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草原来了个东方人？”
少年显然有些吓住了，他从来没被骑士问过话。
“噢，知道，米森特斯大伯带回来的，他跟我说了。因为我们是邻居，而他刚好从远方回来，我们挺有交情，然后……”
兰德眯起眼，目光变得有些危险而急促。
少年一震。
“呃，艾米说她叫关耳，要赶去王城，可是她等不了一个月后的牧场队伍。”
兰德点点头，进了帐房。少年松了口气。
“亚伯刚刚跟你说什么了？”亚索追上来，叫醒了在发呆的他。
“啊？喔，他问了那个东方女孩——那个黑头发女孩的事情。”他有点蒙了，他以为他只需要叫兰德大人过来而已的。
“哦？他竟然问了这些？”亚索显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没再追问，进了帐房。
“呼。”他长舒一口气。
“关——关耳！”
关耳回头，是艾米追了上来。
“你们东方人的名字就是奇怪。”
关耳笑笑，没有说话。
“噢对了——你刚才干得太漂亮了！”艾米手中的羊奶桶已经不见了，她高兴地跳着转了个圈，“她们也真是讨厌了。不过她们没有坏心眼的，只是爱看热闹罢了。”关耳知道她是在说刚才的那些议论和笑声。“不过你不仅微笑，还行了见面礼，她们真的无话可说了。你们那儿的人，都那么——礼貌吗？”
“过奖了，东方人的本性是谦逊罢了。”艾米觉得关耳的笑容似乎每一次都是一样的，虽然好看，却透着淡淡的疏离。
她不禁想，这到底是谦逊，还是……防备？
想什么呢！艾米吓了自己一跳，拍拍脸，跟上前面的关耳。发现她却蹲在枯枝树丛旁，捡起地上的枯枝落叶，仔细地端详。
“啊——你一定没见过枯枝树吧。这可是我们边境草原独有的树种，树叶极少，你竟然赶上了枯枝树的落叶季…”艾米自顾自地讲起来。
“艾米，我知道，来牧场的路上一路都是。”关耳打断了她，她不禁有些脸红，她怎么忘了，草原边境到牧场都有枯枝树。
“但这恐怕不是落叶季。”关耳站起来，转过身，表情有些凝重，她晃了晃手里灰黑的落叶，又指了指树上刚抽出芽的新叶，“落叶季不会和新叶季同时出现吧？”
艾米惊呼了一声。
“怎么回事？”
关耳转身抚摸着枯枝树单薄的树干，裂痕又多又深，甚至树皮有脱落迹象，树枝歪歪扭扭，像被拧干了一样。往后看，一大片树林都是如此。
“它们正走向枯萎。”
“您说边境草原的枯枝树有枯萎迹象？”这是牧场最老的智者，奥特。
“是的。我们的骑士军团沿路所见的大片枯枝树不仅枯萎，新叶季和落叶季竟同时出现。枯枝树树叶极少，百年一遇新叶季，但是枯枝树落叶药价极大，市面卖价很高。”兰德盘腿而坐，表情凝重，却散发着骑士认真的魅力，“我们怀疑是人为事件。”
良久没有人说话，老者叹了口气。
一时间帐内陷入沉默。
“奥特老者！奥特老者！”一声惊慌的尖叫，兰德和亚索同时回头，艾米不顾帐前守卫的阻拦，就冒冒失失地拉着关耳冲了进来。关耳进入帐内看见老者，竟然还微笑地微微点头弯腰，表示尊敬。艾米没再留意她了，看到兰德和亚索，又不禁开始害羞起来，声音压低了：“兰德大人，亚索骑士。”
亚索笑了笑，兰德没有表情。
“艾米，怎么了？”老者苍老而沉稳的声音让艾米回过神。
“噢，奥特老者，出事了，草原边境的枯枝树竟然落叶和新叶两季同时出现，还有枯萎现象，牧场里的大家都知道了，怎么办？”
不愧是最年老的智者，奥特不慌不忙抚了一把白胡子，问：“艾米，是你发现枯枝树有枯萎迹象的吗？枯枝树本身就已枯树面貌出现，你能这么细心，有长进啊。”
艾米扭捏起来，她低下头，推了一把关耳：“是、是她发现的。”
关耳走上前，左手置于右肩，深深地鞠躬，甚至连弯腰的幅度看上去都恰到好处，这是客人对智者的最高尊敬：“我叫关耳——会伊特兰语。”
兰德的目光跟随着她，紧紧盯着，若有所思。
艾米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她回去后也要好好学学伊特兰礼仪，为什么关耳一个东方人比她还了解伊特兰之礼，还做得那么完美。而且，而且兰德大人好像一直看着她。
“东方人，是你发现的？”奥特显得有些惊讶。
自己的头发早已被艾米拉着跑时散乱了，耳朵也被盖住，智者就是不一样，一眼看出她是人类，不是精灵。她来到牧场，一天不到呢。
“是的。并且我猜测是人为的。”关耳放下手挺直腰，直视奥特睿智的眼睛，她的眼睛跟兰德不同了，那是直达眼底的诚意，清澈无比。
奥特笑了。
“东方之国果然有趣！”他把目光转向兰德，“兰德大人，我们的首领两天前出发去了北塔罗雪山处理事务，您的骑士军团是否能帮助我们调查？”
兰德点点头：“帮助是骑士的职责。”
“东方人，你也留下来吧。不会耽搁太久的。要是你有功，我让骑士团带上你去王城。”老者这句话似乎意味深长。
但关耳只是微笑：“感激不尽。”
兰德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
艾米跟关耳一起向帐房走去。
“关耳，你好像很了解伊特兰礼仪，可以教教我吗？”艾米还是开口了。
“之前学伊特兰语时学习的。只是我现在要解决枯枝树事件，之后就要起身去王城。练习礼仪是很费劲而且耗时间的事情，我恐怕没有时间，”她顿了顿，“不过你可以去看《伊特兰的太阳之礼》，我就是看这本书学习的，非常全面详细。”
艾米低低地“哦”了一声，随后脚步一滞。
“你就那么自信？等等……《伊特兰的太阳之礼》！天哪，那本书多厚啊，不吃不睡地看就得一个多月！”她惊讶地看着关耳，“你都全看了？全都练了？”她想起之前关耳完美的动作，不禁心生几分敬佩。
关耳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两人走进了牧场。
“艾米！”远远的一个少年在挥手喊着艾米。
“罗宾！”艾米笑着回应，然后对关耳说：“那是我的弟弟，罗宾。奥特老者说了，在枯枝树的事情解决以前，你住在我们家。还没有一个朋友跟我睡过一席床呢，你是第一个，兴不兴奋？”
“荣幸至极。对了，那个米森特斯大伯…”
“噢，他啊。刚才动静那么大，他应该知道你要在牧场留一会儿的事了。估计啊，待会儿要来找我们喝酒庆祝呢！”
罗宾走了过来。他似乎还是个牧场学徒，很年轻，短短的头发打理得很精神，很英气。再看看艾米，发现两人还真是很像，那种满当当的精气神。
“你好，我，我是罗宾。”他挠了挠头，有些腼腆。
“哈哈，这小子对漂亮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今晚有篝火舞会，关耳那么漂亮，有得忙了。”艾米笑了。
关耳也大方地笑起来，不再是微微勾唇的微笑，是露出皓齿的笑容。
“关耳，你的包袱给我，我去给你收拾收拾——你的包袱呢？”
关耳摇了摇头：“我只怀着赤诚与尊敬来到伊特兰。像这样奇幻的旅行，不带东西最自在。”
艾米诧异：“那好吧…我就给你准备一些我的衣服，你穿一定好看。”
“谢谢。我先去枯枝树林看看，我会在羊群回到牧场时回来的。”关耳转身，回头这么说着，就走了。
“哎…！本来还想给你一件披肩。”艾米叹了口气，双手叉腰，望了望天，“这儿这么冷。”
关耳沿路做下路标，深入枯枝树林。
关耳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人。
“我以风之名，寇女神之冠，枯枝树的礼物，请前来臣服…”
风，四面八方来的风，卷起飘落的枯叶，飘飘荡荡，落在她面前，成小小的一堆，风扬起她的长袍，扑啦啦地响。
渐渐风止。
虽然是小小一堆，但枯枝树树叶极少，就算是这么一大片树林，也不可能有那么多。
真是奇了怪了……
关耳弯腰去捡树叶。
“你到底是什么人？”突然的声音，低哑而沉稳。
关耳手形一顿，猛地回头。
是兰德。他黑中参金的短发梳后，露出光滑的额头，眼里是威胁和警惕，如果现在他的箭头不是指向关耳的话，她一定觉得这样的他，不禁吸引人靠近的同时又不敢前进。
关耳心中的想法千回百转。
最终她扬起了微笑，转过身，直面兰德弓箭所向。
“我是东方人。”
“我知道。”他接得很快。
关耳无奈地笑了笑。
“还是一位……风神。”
只听得见风呼呼地吹，将关耳的长发吹乱了。再风中，柔柔地飘。
那是东方人，摄人心魂的黑色长发。
谁都没有说话，兰德也没有动，关耳的腰板也很直。
终于，他放下了弓箭。一步一步走进关耳，关耳没有躲，两个人，直视着眼睛。
关耳笑：“我来伊特兰，是来找我的同伴，也是神。听说他在王城。”
兰德的视线越过她，停在枯枝树上。绕过它，蹲下，捡起落叶。
“既然你有神力，”他的声音令关耳有些失神，“那你有什么办法？”
“你……不惊讶？”
“先前我遇见过一位。”
“……是跟我一样的吗？”
兰德站起来，走进了一步枯枝树，手抚上树干。
“不是。”
关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是风神，仅此而已。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关耳走到他旁边，“还是想想枯枝树的事吧。新叶成长到落叶对于枯枝树来说时间非常短，但新叶季和落叶季不可能同时出现，两者同时出现大大增多了枯枝树的落叶。非常明显，就是冲着落叶来的。”
“目前还没有找到枯枝树繁衍的种子，枯萎的树没办法再重新种植。”兰德仔细看着枯枝树的裂痕，“边境草原除了牧民和过路的军队不会有其他人，应该是牧场里的内贼。”
关耳听他这么说，心想要不要提醒一下他，自己就是一个“其他人”。
“也许我们应该去调查一下家境贫穷，平日里不讨人喜欢的不正经的人。既然枯枝树落叶的卖价那么大，他们最有可能。他们也许不太敬畏自然，不爱护边境草原的这些守卫者。”
“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枯枝树发生这种情况……”
“也许是药物，也许是魔法。”
“魔法？”兰德皱起好看的眉，关耳心一窒。
“……啊，是的。连风神都有，当然有魔法。”
兰德点点头。
“啊，现在这个时候，羊群快回到牧场了吗？”关耳想起时间。
“大概吧。”兰德转头看她，“你要回去了？”
“嗯，我答应艾米准时回去，而且，她说今晚有篝火舞会，我想看看。”
“……那走吧。”兰德放下树叶。
关耳有点愣神：“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你不愿意？”他一挑眉。
“不，不是，荣幸至——”
关耳还没说完，他已经掠过她往后走去。
“极……”
关耳耸了耸肩，快步跟上去。
“你叫亚伯·兰德是吗？我可以叫你亚伯吗？”
“……可以。”
“你能对我是风神的事情保密吗？”
“……”
关耳回到牧场时，羊群刚刚赶进羊圈，天微微有点黑了。这个时候太阳就烈起来了，晚霞大片晕开在天上，天边一派红，总能牵引出人多愁善感的情绪。
“关——关耳！”
是罗宾。他小跑过来，艾米也从不远处走来。
听到他喊的有些生疏的名字，关耳笑了笑。
“东方人的名字的确是有些奇怪的，你叫我小耳就可以了。艾米也可以。”
这下罗宾这下没有说话了，没喊出口。
艾米却意味不明地笑了：“别管他，小、耳。晚会要开始了，我们快去！”她拉着关耳跑了，罗宾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你喜欢她？”一旁良久没有说话的兰德忽然开口，吓了罗宾一跳。
“啊，兰德大人。不，不是的……”罗宾慌乱地解释，语无伦次，最后丧气地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点儿。”
“就因为她漂亮？”兰德吹了声口哨，一匹马远远地飞奔而来。
“她的长发和眼睛，美丽不亚于太阳之光。”
兰德轻笑，又实实吓了罗宾一跳。
他飞身上马，颠了颠马。
“她可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罗宾有些不明白了。
“没什么意思，”兰德却凝视着关耳远去的身影和飞扬的长发，“只是让你换个目标。”
然后飞奔离去，留下罗宾呆在原地，最后叹了口气，走了。
草原的夜空很清澈，星星遍布着闪耀，连晚风都温和许多。篝火点在中间，灼灼燃烧，人们围城一个圈，交谈着。
火光把关耳的脸映得红润动人。
艾米不知去哪里了，她现在穿的这一身还是当初的烈红色长袍。艾米是很想给她一件更漂亮的，适合晚会穿的长裙，可惜家里只有她一个长女，只有一件，关耳当然微笑着拒绝了。
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兰德看着她。他早就换下了盔甲，现在是简单的白衬衫。尽管如此，白衬衫还是被他穿得如此帅气。
她在火光的映衬下真像一只精灵，黑头发垂下，她手托着下巴，似乎无聊在发呆，盯着火焰看，火焰在她黑眼睛里燃烧，让人呼吸一窒。
他就那么看着，不说话也不上前。
很快到舞会时间了，草原的乐手用简单的乐器敲击悠扬的声音，少男少女们成双结对，跳着草原上的篝火之舞。不得不说，关耳觉得这舞真是够豪放的。她看见艾米了，正和一个年轻高大的小伙子说话，罗宾没来找自己，看来自己真落单了。
她不知道，也有很多人看着她，不过，没人敢上前来。
舞曲很简单，但听上去心情舒畅，几曲下来，人们还没有停下。关耳只好让风吹大些，这样篝火就能燃烧地更烈，大家会更高兴。
一首用不同乐器的声音拼凑起的圆舞曲刺激了关耳的耳朵。
噢，草原也会这一首。应该是为骑士们准备的。
关耳下意识地去寻找亚伯的身影，发现他竟紧盯着自己。她赶紧回头，拽紧了衣角，装作在看篝火。
亚伯终于走向她，在她身旁停下，屈膝坐下。
没人说话。关耳只好先开了口：“你不去跳吗……？我看很多女孩都喜欢你们骑士，关耳四处看了看，果然华尔兹一出，骑士们收到的暗示还不少，纷纷找到了舞伴。牧民姑娘们不太了解舞步，却在骑士们的引领下跳得很高兴。
“她们没人敢。”亚伯淡淡地回答。
“噢。那你还挺可怜的。”关耳开了个玩笑。确实，虽然她知道很多女孩对这位骑士首领芳心暗许，但他也不是那么热情的人，反而拒人千里之外。
“不可怜，”他站起来，低头直视着关耳，伸出手。
“一起跳吧。”
他眼中的严肃和冰冷好像被篝火融化了些。
关耳本来抱着双膝而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兰德大人为什么朝她伸手？”
“只是要拉她起来吧！”
“好像不是……他们要跳舞！”
“不会吧！”
议论声传入关耳的耳朵。她无奈地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手放在亚伯手心，站了起来。
他的手掌很大，握起来令人感觉安全。
他的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她的手立刻搭上他的右肩，轻轻地挪动脚步，开始晃动。
“你会跳？”亚伯竟然笑了。嘴角上扬的样子很好看。
“是的……其实我只是出生在东方，其实游荡在世界各地。这很简单，我是风啊。只是，为什么选我？”
“你……很像我母亲。”
“你是混血儿吗？”
她这么一问出口，亚伯的表情僵了一僵，动作停了一拍，随后又自如地跟上来。
“是的，我的母亲是东方人。”
“噢……这样啊。”关耳若有所思。
“她跟你一样有美丽的黑长发。”亚伯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关耳微微红了脸。他的眼神很真挚，一点也不冰冷。
“谢谢。”她微微垂下眼。亚伯离她如此近，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一颤和她微红的脸，忽然觉得晚风吹得他有些不清醒。
“你笑起来也很好看，你也应该多笑笑。”关耳只好这样回赞他。
亚伯一愣，然后笑起来，笑得如此英气，大有太阳之子的感觉。
“是么。”
“嗯。”
这样两人之间涌动的空气似乎在升温。他们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们还是聊聊枯枝树吧，”关耳总是主动打破沉默，“我觉得用药导致枯枝树异常的可能性更大，我没有感觉到魔法的涌动。”
“喔，是啊。”亚伯现在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关耳便识趣地没继续说。
这样又沉默了。
“怎么回事，兰德大人笑了！”
“天哪，他笑起来真好看。”
“他为什么笑？”
听到这些声音关耳有些想笑，这些女孩儿啊，太八卦了。
其实亚伯在看她。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曲终了。
当最后的音落下，关耳如梦初醒，缩回了手，微笑着向亚伯点头，然后又是那标准的伊特兰之礼。这似乎有些唐突了，这一个完美的行礼让两人回到原来的距离。
亚伯看着她这样礼貌的动作，恢复了那种冰冷。他轻轻点头，转身离去前，他搁下话。
“你不需要总是对别人行礼。”
关耳仿佛听见了，仿佛没听见。
因为她的思绪和那句话，被风吹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卷 上 东方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