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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衰草连天无意绪 ...

  •   第一年夏至
      司辰初见沈言。
      那一年,他五岁,他四岁。
      他是新郎,他是新娘。

      第三年夏至
      司辰进了学堂,被夫子指挥着念唐诗宋词的间隙,默默想着下学后带沈言最喜欢的云片糕给他,是不是能让那个苦瓜脸笑一笑。
      “呐,你最喜欢的云片糕,给爷笑一个。”司辰笨拙的学着纨绔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想逗沈言笑,却因为沈言一滴滴落下的眼泪慌了手脚。
      “不喜欢吃我明个给你买别的,你别哭啊。”
      “我爹快不行了。”

      第五年夏至
      “求求你们别打我娘,要打就打我吧。”
      司辰捂着被夫子打红的手板,提着云片糕,急急忙忙地跑到沈家,只看到在一群人中间被打的蜷缩的小人。
      “你们凭什么打他!”司辰顾不得掉落的糕点,一头扎进人群中想救出沈言,却被自家管事拉走,强行带回了家。司夫人罚他跪了一夜的祠堂。
      多年后,司辰不记得那夜是困还是饿,只记得人群中的沈言,眸子里的,是满满的绝望,就像初识那年他俩挂于树上的纸鸢,飘零而无助。

      第十四年夏至
      沈言消失的第九年。
      司辰已不是曾经纯真的少年,战争的颠沛流离让他见过太多黑暗。为了保护司家,为了在这吃人的年头能活下去,他决定南下前往黄埔。

      第十九年夏至
      犹记得,两年前恩师恭喜毕业的话语,司辰成为那个学校的毕业生,进了政府,一步步水涨船高,成了人人口中年轻有为的少校。
      “报告长官,老太太要您晚上回去吃晚饭。”
      司辰倚靠在高背椅上,一脸不耐。
      “怕吃饭是假,给我介绍那些个女人才是真。”挥挥手,“准备下,晚上回去。”

      第二十一年夏至
      司家喜气洋洋,老太太脸上就像开了花一样。今天是司辰大喜的日子,除了他,大家都沉浸在喜意中。
      “跟谁成亲都行,反正都是一样的。”司辰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透出他冷漠的脸。

      第二十三年夏至
      司辰喝得酩酊大醉,人人都道他是得了长子喜极而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这虚情假意而又黑暗的世道而醉。跌跌撞撞间,司辰指着那人群,“那里是,干什么的。”
      “回爷,那是今日开场的贵妃醉酒,据说是有名的戏班子。”
      “就那了,扶我去。”
      咿咿呀呀的京剧调子,“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恍惚间,司辰似乎想起了那年他与沈言溜进戏班子的后台看的那场戏。
      “如春梦啊”,司辰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来人,看赏。”
      一场大梦,梦见了好多年没再想起的五岁那年的夏至,他与沈言,演着郎骑竹马来的戏。

      第二十五年夏至
      人人都知司家老爷爱上了听戏,那戏班子成了司老爷眼中的红人,闲来无事就去听上几段,从不见唱戏的人,赏金却是不断的。
      司辰不管他人怎么看,他就是爱听,咿咿呀呀的,似乎让他忘了很多东西,自在了许多。说起来,他最爱听的,还是戏班子的头牌——折月最擅长的贵妃醉酒。他从不见折月,怕见了真人反而折了他听曲的心。

      第二十七年夏至
      小女儿的出世并没给司辰多大的触动,他抱着长子,想,那年沈言也是这么大小吧。他俩再未见过,若是相见,他是否还爱吃云片糕,他吃过各家的云片糕,再没一家像当年买给沈言的好吃。

      第三十年夏至
      他老了,折月也老了。别家的戏子,这个年纪也该离开戏台子了吧,也就是他,执着地只听折月唱的贵妃醉酒,高力士换了许多,只有那杨玉环一直留在台子上。
      折月的戏,似乎已经是司辰生命的一部分,仔细想想,已有七年了。听惯了折月,再也听不得其他人的贵妃。司辰不知道,是七年前的折月还是七年后的折月让他感觉犹如故人。

      第三十一年夏至
      折月终究是唱不动了,唱不动的戏子,再也留不得台上。
      司辰觉得他应该去见见了,七年,他的长子已长得像沈言哭泣的那年一般大。
      戏班后台,最后一场的贵妃醉酒,还有两个时辰。折月一身似旧非旧的花衣,似要描妆,眼见他进来,有些慌张。
      “辰哥,啊不,长官,您怎么来了。”
      看着折月换上一袭灿烂的笑容,但是司辰保证他没听错。
      “辰哥,谁教的你唤我辰哥。”
      “长官,您,听错了吧。”轻轻低头,折月似像避过这话,“这戏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始,长官现在来,岂不是要等。戏班子里的小子不懂事,通知长官来的早了。”
      “沈言,是不是你,二十六年了,可让我好找。”司辰的眼泪决堤,一滴滴落在地上,十九年前他就找到他了,是他没认出来。
      “辰哥,我给你做云片糕吧。”沈言轻轻地把手搭在司辰手上。
      “那年我爹走了,我娘卖掉房子还债,她一个女人家,养不起我,才把我卖到戏班子里讨口饭吃。”沈言平静地说起往事,似乎没有怨恨也没有痛苦,“那年只可惜不曾向你道声珍重。”

      第三十三年夏至
      “爷,太太又闹了。”亲兵有些无奈,他不想参与老爷的家事,却被当做传话筒般使唤。
      “告诉她,我政务繁忙,没时间理她”,司辰不耐烦地交代,“若再去找折月的麻烦,就把言儿和琼儿送到老宅,让她自己清醒清醒。”
      待处理完政务,去看看沈言吧,云片糕越做越好吃了。

      第三十六年夏至
      谈判成功,却掩不住当局的贪欲。风雨欲来,司辰忙的焦头烂额。
      颠沛流离几十年,不能让沈言再受苦了,司辰如是想。

      第三十八年春
      党国败了,逃往台湾。他们这些军官也要跟着走。
      司太太又闹了,她说如果沈言跟着,她就死在大陆。司家一双儿女跪地苦苦哀求父亲,司家老太太也闹起了绝食。司辰可以不管那个女人的生死,但是对待自己亲生母亲,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司辰转头去了沈言的住处,只寻得一盘云片糕和一封书信
      “天涯陌路,各自安好。辰哥,珍重。”
      早已是人去楼空。

      第三十八年夏至
      司辰携家逃往台湾。终老于此。
      梦中,又恍惚看见那年夏至,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记得第三十八年夏至,你说你会带我走。我不能,我是死在过去的沈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衰草连天无意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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