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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名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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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的东平道在整个中原都是有名的,东平道得名于平州四绝又得名于它热闹的夜市。张傲紫色的衣服在人群里分外夺目,傅九紧紧跟在张傲的身后。
他觉得张傲今天晚上心情不好,因为如果他心情好的话,会走得相当相当慢,而且只会走小小的一会就会眯起眼睛靠在曲水边的河栏上等人牵马过来打道回君再来。
一个多走一步路都会嫌累的人今天竟然漫无目的地走那么久。
“千秋菜馆。”傅九提醒他。
仓舒在千秋菜馆。
张傲道:“名字不错,就是我从来没有听过。”
张傲眼睛里的光彩在看到千秋菜馆之后顿时黯淡了不少,千秋菜馆连招牌都没有挂正,店门口就挂了一张黄色暗红色相间的酒旗,菜馆里的呼和声与街上的喧嚣紧密交织在一起。
张傲有些嫌弃地看着千秋菜馆的招牌:“平州只有一个千秋菜馆吗?”
他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傅九道:“只有一个。”
脚步刚踏在菜馆门前灰色的石阶上就听到一阵声音从后厨传过来,“咄咄咄”刀走得飞快,声音越来越密集,像是在听书一般,无数细密的店连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惊堂木一拍——走刀的声音戛然而止,“刺啦”油热时菜也下锅了,接着香气就开始往外冒,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口鼻。
座中的人衣衫褴褛,他们当中有过路的商人,落魄的江湖人,乞丐······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都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咽着唾沫,锅里的是什么!怎么那么香!真的不用钱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吗!
着蓝布衫的妇人把围裙往柜上一摔,看样子是老板娘了,吊着嗓子翻着白眼看着身旁窝囊的男人,却对着后厨的方向喊话:“看看你这个远房亲戚!好好的店!败成什么样!”
花围裙上还有剩菜渍,张傲嫌恶地看了一眼老板娘,
男人扯扯她的衣袖小声嘀咕几句话,还没说完,妇人把手臂一甩:“还不让我说!老娘今天就是要说!”
“那么好的菜死活不让卖出价钱!死活不要钱!她图什么!老娘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是个人都知道有门好手艺是挣钱的,她长一颗榆木脑袋吗!”
“咿呀!你小声点!”
“小声什么小声!听见了才好呢!就怕她听见了装聋!我告诉你!今天千秋菜馆有她没我!你写休书吧!”
最后一句话一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千秋菜馆的老板,养了个小妾,正房如今发威了。
后边忽然静了下来没了声音,仓舒随即就端出来一道糟鸭,糟鸭被分成好几份,摆上各个桌子,男神神色愧疚窝囊:“你嫂子她······”
原来是只亲戚!
仓舒抬起头神色冷淡道:“知道了,我明天就走。”
张傲站在店门口,回头问傅九:“是她?”
虽然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了,但是他确认了一番。
张傲站得很远但是看得很清楚——这是个很平凡的女人,扔在人堆里自己绝对不会去在意;而且这还是个不够年轻的人,据说她已经二十九岁了。
但是,她是陆鱼喜欢的人。
张傲走进千秋菜馆里,看到菜馆最靠后厨一张八仙桌上还有两个空位。
老板娘一看张傲衣着不凡——一身亮紫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很贵,相当殷勤地擦了桌子,笑得一脸春色,甚至忘了自己的年纪。
张傲打量打量周围,他今天竟然沦落到要和这些没钱吃饭的人一起吃一道菜,眉头皱起来。
想坐下但是没有坐,傅九明白了,便掏出干净的方巾,刚想帮他擦一擦凳子,一只细长的手却把凳子收走了。
仓舒的脸上有极其讽刺的神色:“既然爱干净,何必到这样的地方来吃饭。”
随即锐利的眼光一扫,落到张傲紫色衣服的酒渍上,星星酒渍在他的紫衣服上不甚明显,衣服上都染上酒渍了,哪里像是一个有洁癖的人!
她最看不惯这种喜欢把自己抬高,明明没什么能耐却相当不可一世的人了。
仓舒凭着敏锐的嗅觉和丰富的经验,冷笑起来:“君再来的玉碎。”
张傲低头看到衣服上一点酒渍,又看到仓舒的冷笑,他讨厌别人对他冷笑,任何人!
张狂地把脸扬起来,“一脸你想怎么样”的神色,有些不屑——这个老女人是想炫耀她对这些东西如何了解吗!
仓舒面不改色:“当初酿玉碎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一瓢——童子尿。”
众人已经嬉笑了起来,人群里有人道:“喝过童子尿的人,怎么可以嫌这个地方不干净呢!”
傅九觉得张傲的脸已经绿了。
张傲怒极反笑:“正好百毒不侵了。”
仓舒没有理会他,心里暗暗思索,平州城里喜欢穿亮紫色衣服,腰间配一块伏羲紫玉,神色那么狂傲,最关键是说话那么不要脸的!
会不会就是张傲!
虽然她是雅斋的人,但是她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张傲这种人!
一炷香的功夫就收拾好了她所有家当,她的东西是在太少,两身简单的衣服,越来越少的碎银子,还有一把刀,她是唯一一个只用一把刀切所有的菜的厨子,因为她就有那个本事能用一把刀切所有的菜。
张傲还站在楼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仓舒,她走到哪,他的眼神就跟到哪。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仓舒仿佛没有看见他,正要往前走,张傲一只手扶住门框:“等等。”
她还是往前走。
张傲继续叫她:“你等等。”
她还是没听见一般,又走了几步。
“孟仓舒!平州第一名厨孟仓舒,你的刀现在在我手里。”
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动手偷自己的刀,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刀是什么时候落到他手里。她更没想到有人会记得她这个名字,她从十九岁开始就当着孟尝味的面说过——她不再跟着他姓孟,他孟尝味不再是自己的义父,也不再是自己的师父。
一颗石子沉入水底,十年的时光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吗?仓舒低垂的眼眸忽然一抬,迎视着张傲:“我不是平州第一名厨。”
“我说你是你就是,因为我是张傲,雅斋张傲。”
很少有人只用这么简短的几个字来介绍自己,还是配上这么狂妄的语气。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平静,这样的平静让他觉得非常地不爽,感觉她在忽视她。
“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找你做什么了!”他的眼睛很大,眉毛一扬,神色灵动鲜明,摆明就是要她下不了台,但是着实不凑巧,仓舒虽然不喜欢与人逞嘴上功夫,心里却已经不高兴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张傲眯起眼睛,忽然踢起地上的石子,伸手一握,迅速出手对着西北方向的折角巷打过去:“有人!”
只见傅九身形一闪,迅速追过去,转眼就融进夜色里。
仓舒像是看穿了他的小伎俩一般,像看个半大的孩子:“到底要说什么?”
“我希望你去君再来,现在就去。”
“我当初从君再来出来的时候就说了,绝对不会再踏进去一步!”她相当严肃地不留一点余地。
“为什么?”张傲不解。
“不为什么!”仓舒的语气冷冷的。
张傲跟在她身后,隔着几步远,两个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见又不至于聒噪。
“你是雅斋的人。”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既然你听命于雅斋,那现在就去君再来。”
“我要是不去呢?”
“你肯定会去的!”
仓舒停下脚步,把张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觉得这个小孩子真的很狂,冷冷道:“不要跟过来。”
很久都没有遇上这样和她说话的人了!
张傲耸耸肩,见她真的走了,忙追过去:“大姐!你慢一点!”
一声“大姐”虽然没能够刺激到仓舒,但是着着实实让仓舒脚下的步子变快了。
两人本来只隔着五步,随即就是七步,十步······
张傲眼看她走进对面的巷子,脚下生风一般地抄了一条近路,在仓舒即将出现的地方,得意洋洋地摆了一副自认为还不错的神情,他想看到那个女人惊讶不已的神情!
谁叫她刚刚不理他!
仓舒听见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抬起头来就看到张傲在百步之外的正前方,等着自己。
这个人真是太烦了!
心下忽然想要戏弄他,先朝张傲走过去,随即还差五步的时候,她看到张傲流露出来的得意的神色,权当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接右拐。
张傲的嘴角勾起来,趁她不备,手上一个两寸长的玉哨就朝她打过去,空气里微微的震动被她灵敏地感觉到,身子往右一闪,左手一抓,东西此刻在她左手心里。
仓舒打开手,玉哨躺在手心里,她的手微微一颤,这枚玉哨上,竟有一个“鱼”字。
仓舒的嘴唇动了动,眉间微微一蹙,她感觉有人在她的心头挖了一个很大的洞!
这个小小的竹节玉哨是陆鱼的东西吗?
他是怎样握住它?
他曾经吹过吗?
······
一滴眼泪还是滴了下来,划过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