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桃宝卷

3、第三章

　　终日打雁，不想被雁啄了眼，郑白云也是坑人的好手了，这次却栽在鹤顶红手里，真是叫苦不迭。金宝鹤嫌他和陆碧霄两个在路上也要唧唧歪歪的斗嘴，一人赏了一巴掌，不知指缝里夹的什么药粉，两人一嗅就晕过去了。

　　郑白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四下一看，昏暗无法视物，只鼻间嗅到带着土腥味的潮湿气息。他心中一惊，坐起来一摸周围，触手皆是冰凉的石壁。

　　金宝鹤这是把他们放在哪儿了？

　　郑白云心带疑惑，没有立刻行动，待眼睛适应这里的黑暗之后，才在石壁上摸索起来，果真摸到一处凸起，像是机关，随手一拧，原来竟是这石室中一盏长明灯的机关。机括转动，牵扯打火石，点燃了灯，有些黯淡的灯光却足以把这方寸之间映亮。

　　郑白云早就察觉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但他猜到是陆碧霄，便没搭理，此时一看，陆碧霄在地上躺着。

　　“喂，醒醒！”郑白云毫不客气地拍着陆碧霄的脸。

　　陆碧霄好似还没扛过药性，昏昏沉沉的。

　　“要有水泼一泼就好了……”郑白云念叨着，可是这里哪来的水呢，他眼睛一转，干脆解开了腰带，“嘿嘿，郑叔叔今天就给你洒点甘霖……”

　　“啪！”

　　一只手猛然扣住了郑白云的手腕！

　　郑白云轻哼一声，翻腕压肘，顶向陆碧霄的腰腹。

　　陆碧霄拧身闪开，顺势翻起压制在郑白云身上，手掌按上郑白云的心脏。

　　而此时，郑白云的手也早已悄然无声的搭上了他的脉门。

　　一个按心，一个摸脉，两个人都没说话，在黑暗中无声的对峙。

　　直到彼此的呼吸趋渐一致，心跳声慢慢同步，陆碧霄才缓缓放开了手掌，改为撑在他的身体旁边。

　　郑白云小气得很，还要故意用力一摔陆碧霄的手。

　　陆碧霄沉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郑白云翻了个白眼，“问问题不会叫人吗，叫声郑叔叔来听。”

　　陆碧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在自言自语，你至多比我早醒半盏茶功夫，能知道这是哪就怪了，还想骗我叫你叔叔。”

　　郑白云撇撇嘴，“倒是不如小时候好骗了。”

　　一提到小时候，陆碧霄才生气呢。郑白云在他家那会儿，他才十四五的年纪，正是最叛逆的时候，但小鬼头怎么玩的过大人渣，别说是当儿子了，郑白云简直将他当孙子一样耍。

　　陆一宸那时昏了头，对郑白云说我子如同你子，郑白云就真不客气地把陆碧霄当儿子了，整治起来那叫一个顺手。可以说，郑白云就是陆碧霄少年时假想的大魔头，梦中的死对头。

　　陆碧霄想到往事，不甚愉快道：“还敢说，你那时竟敢骗我湖边有高人月下授课，害我连等了三天晚上……”

　　郑白云想也不想道：“那是你傻，话本子看多了，哪来那么多高人啊，你家最高的就是你爹，也才比你高一个头。”

　　“现在是我比较高一些了，”陆碧霄也顺嘴回着，然后愤愤看着他，“你果然还记得的，之前还装忘了。”

　　郑白云神色平静，“都说了真不记得，一直拿你当亲儿子，久不念真名，自然忘了。”

　　“滚！”陆碧霄斜睨他，“别占我便宜。”

　　郑白云立即换了副笑嘻嘻的神色，“一点也不可爱，这样警惕。”

　　哼，一个不警惕你就给人下套了，陆碧霄在心里想着，口中道：“你才是不要脸，才大我八岁，也敢说当我是儿子，你能有我这样的儿子，做梦都要笑醒。”

　　“天啊，有这样自夸的么？”郑白云叹了口气，“你郑叔叔我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啊。我与你父同辈论处，实实在在是你长辈了，你可别不认。你要硬不想叫叔叔，叫哥哥我也无所谓，只是想好了怎么跟你爹论辈分便是。”

　　“杀了你便不用论辈分了，反正我爹见到你也恨不得一剑斩了你。”陆碧霄非常不喜郑白云说起那些事，他爹英明一世，唯独跌进郑白云这个坑里，让陆碧霄这个做儿子的，也大感面上无光。

　　“做什么那么认真，一道追杀令七八年不肯撤，还把儿子也弄来一起杀我。”郑白云也颇有微词，小声埋怨着。

　　陆碧霄冷冷扫了他一眼，从他身上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在这石室中走了一圈。原是几个挺小的石室连在一处，像是天然洞穴休整而成，统共只有一道小门，精钢制成，从外边锁着，也不知是哪里的暗牢。

　　陆碧霄再一运内力，果然被封住了大半，方才醒来后和郑白云那两下过招，他就有感觉了，恐怕郑白云也有所感，所以二人都没有急着立刻运功逃脱此处，那只会白费功夫而已。

　　“金宝鹤把我们关在这里做什么……”失去力量使陆碧霄有些心焦，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郑白云却怡然自得的样子，反正他向来也不以武功高闻名，也正是因为他武艺稀松，却能在那么多功力盖世各有所长的前任手底逃生，才成就了不少关于他的奇闻趣闻，可能正是这种常年逃命的经历，让郑白云对这种环境处变不惊，还有兴致给陆碧霄上课：“你还是太年轻啦，郑叔叔给你上一课。此地距离陆家，何止千里之遥，金宝鹤岂敢贸贸然带我们走这段路，不说可能会被我哪个仇家截胡。就是时刻提防小陆你，也不容易啊。还不如将我们关在此处，通知你爹来拿人。”

　　陆碧霄听到他说那句“时刻提防小陆你，也不容易”，心里竟然一喜。他自幼天资聪颖，陆一宸便是严父，对他都没少赞美，周围的人就更不必说了。唯有郑白云，自己武功平常，偏偏对他嫌三嫌四，导致陆碧霄难得听他小夸一句，居然会心情激荡，激荡完陆碧霄自己都觉得有些耻。
　　郑白云怎会知道他心里千回百转的念头，他的手按在壁上，若有所思。

　　烛光映在郑白云的脸上，眼睫之下阴影烛火明灭而微微抖动，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郑白云虽然已过而立，但面容清俊，眉梢眼角都带着说不出的风流，陆碧霄莫名干咽了一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郑白云恍然抬起眼，轻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金宝鹤来去多日，我们如何吃喝呢。”

　　陆碧霄听到这话，也皱起眉道：“她会派人来给我们送吃喝吗？”

　　“不大可能，”郑白云四下看了看，“但总不可能饿死我们，你找找，这里是否放了吃食。”

　　陆碧霄就沿着石壁，慢慢的搜寻着，果然在角落找到一个包袱，里面有干粮和水壶，掂量了一下，大约有十五日的分量，便如实对郑白云说了。

　　郑白云叹了口气，十五日差不多正是从这里到陆家一个来回的时间，而且金宝鹤说了，要把他先交给自己的心上人，所以陆一宸到之前，恐怕就先有人来出气了，“水只够饮用，只能污秽上半月了，而且即便只是饮用，越往后，这水越不洁净呀……你撕块内衣布料下来，到时用来滤水吧。”

　　这个时候了还琢磨这些，陆碧霄嫌郑白云多事，伸手松开腰带，又突然醒悟过来，他竟不知不觉被郑白云使唤得团团转？陆碧霄两颊通红，羞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指使我了！”

　　郑白云解释道：“你是小辈，本就该做这些事……”

　　“滚！”陆碧霄怒吼。

　　郑白云噤声了，往后一靠，“脾气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