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与子同归》锥生浅吟

5、蜀中唐门（下）

　　听到曲未雪说这话，正在一旁与杜浮烟交谈甚欢的李逐墨不由得有些笑脸发僵，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而那唐有容却表现得极为平静，好似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
　　郭霸春打量了二人一番，也不多作言语。他一向要稳重几分，所考虑到的东西也要比旁人周全些，虽然白沉木、曲未雪二人经常为此说他是杞人忧天。郭霸春回想着今早发现的女尸身上的细节，觉得脑海中那些琐碎的线索正在串联起来，逐渐汇聚成完整的信息。
　　“倒是没有什么事，我二人不过是路过此地，便乘机歇个脚罢了。”开口说话的人却是唐有容，只见他拿起一旁的斗笠戴在头上，说道：“叨扰郭兄许久了，承蒙不弃，方能有这片刻的杯水交心之欢。我二人便不在此地多做逗留了，还要赶去与同伴汇合，某与逐墨就先行告辞了。”
　　他丝毫不提曲未雪，郭霸春当他只是在恼怒曲未雪刚才所言罢了，并不放在心上。郭霸春觉着这唐有容心机颇深，好似一言一行都是计算规划好了的，因为他也不做挽留，只是冲二人道了句一路好走。
　　李逐墨见要走了，便凑到郭霸春面前来了。他的轻功实在是好极了，上一刻还在杜浮烟身边与之言谈，下一刻便到郭霸春的跟前来了。只见他笑嘻嘻地说道：“其实郭兄你这相貌生得是俊俏极了，只是你这眉尾上挑，眼有桃花，日后恐会被这相貌所误啊！我看你刚才眼也不眨地盯着我那同伴瞧，瞧得我真是忧心极了。这分桃断袖原本不是大事，却也误人，还望君早日脱身这泥沼啊……”
　　他双目炯炯，整张脸的表情生动极了。郭霸春听他这样说话，心中一想，也是给气笑着了。这些年来，郭霸春已经不记得有多少装模作样的道士给自己批算过命数了，从天煞孤星到命主富贵，所言之语可谓是全然不带重样的。可是说他会被相貌所误的，眼前的李逐墨却是头一人。
　　本朝因国姓李，高祖皇帝不知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便将这道教立作国教了。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有唐以来，道教在民间的声望也是水涨船高，风头竟渐渐压过了南北朝时大胜的佛教。而在经历了则天皇后一朝的大兴佛教之后，道教再次复辟，风头反倒是盖过先前许多。
　　行走江湖多年，郭霸春也不知道见过了多少道士，浩气盟众有，恶人谷里有，从国教纯阳宫里的，到仙家之地昆仑派中的，当真是称得上五花八门，品类繁多。而这人数多了，民间招摇撞骗的道士也就多了起来，随意给人批算诓取些钱财。就连郭霸春的同伴，白沉木白道长也不能免俗。
　　白道长在没钱了的时候，也会跑去路边摆个摊子，给人占卜算卦上一番，挣几个铜板继续潇洒。好在这白道长虽然爱招惹桃花，但是其人品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他从未妖言惑众过，也不曾做出过出格之事来。况他还有个纯阳的道士文书，也少了被官府缉拿进去的危险。
　　不过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郭霸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规矩，竟然多看男人个几眼也会被人说成是有龙阳之好的？郭霸春只觉得心中有几分羞恼，却也真的刻意不再看那唐有容了。
　　看着李逐墨凑过来的脸，郭霸春不免心生隔阂，直接用手将其推开。被他这样推开，李逐墨倒也不生气，他向来自诩心胸大度得很，只是笑着说道：“似是丐帮这样的世俗之地，是困不住郭兄你这样的英雄的！有道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我看郭兄你心中有沟壑，志在跃千里，又何必困顿于浅滩呢？”
　　郭霸春已经无意再与李逐墨深谈下去，李逐墨这满口胡言，多谈也是无益。他也渐渐从李逐墨的这些废话中琢磨出个味儿来了，李逐墨只怕是过得太过无聊了，所以口中吐露的才尽是废话。郭霸春只管俯身拾起他的酒坛与棍棒，漫不经心地冲着李逐墨问道：“那你觉得我应当去哪儿呢？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地方能让我实现胸中的沟壑呢？莫不又是阁下口中的少林寺罢？”
　　这样的道士，也还真是有趣极了，只是他师父却是要被这样的徒弟给气死了！
　　李逐墨听郭霸春这样说着，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甚好，甚好，少林甚好，丐帮甚好，阁下所在的地方都是好地方！若是哪天郭兄有空来我唐家堡，我等必以盛宴款之！”
　　郭霸春眼尾一扫，只见唐有容已经走远，这方李逐墨连忙追了上去。
　　他二人来得随意，走得也很随意。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曲未雪口中啧了一声，眼神颇为促狭地冲着郭霸春，说道：“我倒是奇了，我不过离去半日，春哥你与那二人相交却不到半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春哥你便跟那唐门中人有了交情，还能够杯水交心了！莫不是你真如刚才唐逐墨所说，对他那同伴有了非分之想？”
　　她这话问得文绉绉，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郭霸春只当她年纪小，并不同她计较，只问道：“你这样咄咄逼人地赶走那两人，是为了什么？”
　　唐门与五毒之间的龉齷，较丐帮更为甚之。曲未雪在未出五毒之前，对唐门的观感全来源于师兄师姐的言传身教，而她那些师兄师姐也多是道听旁说的。是以，她虽然厌恶唐门中人，却也不至于偏激到彻底容不下对方。
　　郭霸春与曲未雪相识数年，自然是知道她的性情的，此番她如此咄咄逼人只怕心中已有计较。而相较于那两个外人，郭霸春也更愿意相信曲未雪些，因此他对曲未雪的行径自始至终都未曾做过阻拦。
　　曲未雪见郭霸春已经问了出来，也只好说开道：“春哥，这回可真是怪不得我不识趣。若是往常遇着他们，我是能跟他们笑着交谈的，绝不会落了你的颜面。可刚才我和杜先生回来的时候却有些发现，是不方便给外人讲的，所以我才用言语将他二人激走……”
　　“少说些废话吧，省点儿力气！”郭霸春见曲未雪还有要说下去的想法，连忙制止了她，说道：“我看不出你的不对劲儿了，往常你虽然废话多得很，却远不及今天这么多！”
　　那人伤势极重，适合静养，不适合奔波。曲未雪并非不识轻重之人，她的身边还有个精通药理的杜浮烟，可是这两人却不顾那人的身体状况硬是将人给带了回来，那人怕是有些问题的。郭霸春想起自己刚才在那人伤口处嗅到的药粉，又想起今早晨白沉木所说的话，心中已经明了许多。
　　被郭霸春这么一说，曲未雪只觉得自己被噎着了，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杜浮烟见她如此，于是笑着说道：“就算是未雪不赶人，我也要赶人了。这人与金水镇的命案干系重大，又怎么能让别人听了去呢？”
　　见杜浮烟这般说，郭霸春倒是诧异极了。不说别的，就说这些时日自己派白沉木四下去打探，几乎要把金水镇翻了个底朝天，却也只得了些许线索。这些线索零碎杂乱，并不能使人彻底窥见事情的全貌，反倒让人觉着是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自己查了这么久也没什么进展，杜浮烟不过跟着曲未雪从浩气盟营地过来的功夫，便找到了可疑之人——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郭霸春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那你跟我说道说道，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跟金水镇的命案有关系？”
　　这厢杜浮烟已经用金针护住了那人身上的几处大脉，说道：“先前未雪在他身上施了生息之蛊，我现在用金针封住了他的几处大脉，想来是能护他几日的。此地人多眼杂，我等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郭霸春看他面色凝重，刚想说话，却看那厢曲未雪已经领着她的呱太向客栈走去，这方的杜浮烟也做了甩手掌柜正在收拾自己的金针。郭霸春突然觉得头疼极了，心里想着能与白沉木交好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人呢？这次回去自己必定要跟天璇坛坛主说说，让白沉木、杜浮烟和曲未雪这三人一道，自己再去重新找人组合。
　　反正再如何，都不会有比这几人更烦人的了……
　　郭霸春俯身将那副担架抬起，向前走去。他的力气一向比别人要大些，这样抬着倒是也不费劲儿，只是苦了担架中的那人要受些颠簸了。郭霸春心下一动，想起之前的唐有容与李逐墨二人，更是有了几分把握。他便冲着曲未雪，和不知何时也走到自己身前去了的杜浮烟说道：“我刚刚也发现了几件新鲜的事，等会儿一并与你们说了吧。”
　　他施展着轻功，跟随着曲未雪与杜浮烟步子，向客栈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