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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乖孙回乡看爷爷,赵菁气恼打大宝 ...

  •   又一晃,五年过去了。金大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头,走路时背都有些佝偻。刘翠翠却越活越年轻,参加了村里的秧歌队。每天在村口扭一扭,跳一跳,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他们之前虽然经历了近一年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在对孙子的满怀歉意和对儿子的又爱又恨中没滋没味地掐着指头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但再大的悲伤也终会过去,至少会淡化。金大山渐渐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道路,金小山把护身符送还回来之后他就央求村长特地去了一回县城,把另一个孙子金大宝送还给了儿媳妇。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儿子再回到这个小乡村里来喊他一声爹,他已经不想再奢求了。随缘吧。强求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已经是六十五岁的人了,黄土埋到了脖子,再想得开也不能自欺欺人,是没有多少日子了呀。那么就别跟命过不去了,剩下的年岁里一天天乐呵呵活着吧。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刘翠翠,他也不能成天哭丧着个脸啊。别看刘翠翠每天都笑眯眯扭着秧歌打着麻将,可她心里的苦,金大山全明白。老两口就这样坚强地过着属于他们的晚年生活。
      仕途上经历了一段不顺的金小山在这五年里变了个人似地清心寡欲。对于权利,地位,他看得一天比一天淡了。在那个僻静的清水衙门里,他每天认真做着属于他的那份可有可无的工作。按时上下班,拿不多的薪水,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倒是他老婆赵菁越发能干,从一个小小的秘书做到办公室主任,后勤部部长,妇女主任,一直到县委副书记。人也变得不同,每日职业套装,职业微笑和职业腔调。金小宝在妈妈认识的众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那里被引见给大大小小的名医,神医,专家,江湖游医。几年下来又是中药罐子又是针灸,受了不少罪,但视力总不见有所好转。爱子心切的赵菁出于自责,不断地用各种高档玩具和童装来弥补他,溺爱得金小宝平日里嚣张跋扈,稍有不顺心就又哭又闹躺在地上打滚。金小山多少次想打他都被赵菁护着,两个人的争执永远是固定的两句话“这孩子再这么惯下去就废了!”“废就废了,我养他一辈子。谁让我对不起他,把他交给那么不负责任的爷爷奶奶!”之后就没话了。金小山没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赵菁也没有,因为她总是会在说完后抱着金小宝默默流泪。不知不觉被所有人忽视了的金大宝躲在门后,把一切听进耳朵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肚子心事想着什么。
      金大宝和他爸金小山一样,在读书方面非常有天赋。和经常考试不及格的金小宝恰恰相反的是,只要一考试金大宝即使不复习也能稳站班级前三名。两个孩子在一个班,成绩品行却是天壤之别,这让班主任孙老师一提起就感慨不已。她真是太喜欢金大宝了。这孩子不仅学习上悟性高而且性格温厚,人缘极好。而那个令人头疼的金小宝呢,成天招猫逗狗,不是打了邻班的同学就是往同桌女生铅笔盒里放蚯蚓。家访了好多次,一点用也没有。他那个爸好像做不了家里的主,对他妈唯唯诺诺的。他那个妈呢,说起来还是大干部,知识份子,但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简直是冥顽不化。任你孙老师说破嘴唇,她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老师啊,我认为两个孩子不团结一定是双方都有责任。您可不能偏袒任何一个呀。”噎得孙老师胸口都发闷。每当这个时候机灵懂事的金大宝总会悄悄在一边说些宽慰的话:“老师,您别听我妈的。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啊,她背后没少批评我弟弟。”孙老师叹一口气,悻悻地摸摸金大宝的小脑袋,简短而又不失礼貌地跟赵菁告辞,带着疲惫的神情匆匆离开。金大宝目送着老师,心里酸溜溜的。
      放暑假了,一向温和听话的金大宝居然干出了一件让她妈赵菁一想起来就想拿拳头捶墙的事情:他偷偷回了一趟爷爷奶奶家。那天早上吃完早饭的金大宝没有任何异常,他平静地和要去上班的爸爸妈妈说再见,答应他们过两个小时喊还在赖床的金小宝起床吃早饭。赵菁摸了摸他胖嘟嘟的小脸,难得地夸赞了一句:“大宝真乖。”之后就和金小山急匆匆地穿鞋出门了。十分钟后,当金大宝确定妈妈的小轿车和爸爸的自行车都已经远远离开小区大门后,他按计划背起了事先藏在小床下的背包,戴上遮阳帽挎上小水壶,想了想又不放心弟弟金小宝,于是又调好闹钟把闹铃定在两小时后,甚至还留了张字条:弟弟,听到闹钟响就要起来吃早饭了。妈妈说不吃早饭会得结石。你快起来,不许偷懒!我出去一下,别告诉爸爸妈妈。
      金大山问刘翠翠:“俺眼皮咋老跳呢?”刘翠翠也纳闷:“俺的眼皮也老跳,今儿怕是要有点儿什么事吧?”金大山沉默。五十岁,六十岁,这两个生日里他都痛苦地撑了过去,可今天不该呀,他才六十五,离七十还有五年。难道说,提前了?“爷爷奶奶。”一个一看就是城里小学生模样的小男孩脸红红地冲他们喊。在他旁边站着露出惊喜又为难表情的村长。金大山半天反应不过来:“村长,这是,你外孙?”“你个老金头,眼真浊。还俺外孙呢,好好看看!这是你自己的亲孙子,小宝。”刘翠翠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金大宝的衣角,“小……宝?”“不,我是大宝。”金大宝不满地瞪了瞪村长。很显然,他为村长搞错自己的名字这件事情感到很气愤。金大山“噌”站起来,一把把金大宝拉过来紧紧搂在怀里,“大宝,小宝,大宝,小宝……”金大宝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爷爷的熊抱,只能用被箍得快喘不上来气的声音坚持强调着:“我是大宝,大宝。”
      金大山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刘翠翠做了一大桌的菜,堆得小圆桌满满当当,连个碗也再放不下了。金大宝满嘴流油地大口吃着,边吃边冲他爷爷金大山笑,逗得金大山呵呵乐个不停。肚子很快见圆鼓的金大宝终于吃完了,他满足地打了个嗝说:“爷爷爷爷,你们家可真难找啊。”一语惊醒梦中人。被这句话惊醒了的老两口这时才想起,金大宝是一个人来的,没人领他。那么也就是说,他是在没告诉儿子媳妇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从县里摸到这里来的。但是这怎么可能呀,那么远的路。金大山一下子急了:“大宝,你跟爷爷说,是谁送你来的?”“没人啊,我自己坐长途汽车来的。坐了好久呢,饿死我了。”刘翠翠“啊”一声:“啥,啥,你自己个儿来的?”“恩。对呀。因为爸爸妈妈他们不让我来,可我想爷爷了,所以就自己来了。”“你咋知道爷爷家的地址呢?”金大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哦,我看了爸爸书桌抽屉里有他小时候的奖状,上面写着河西村河西小学,我就上网查从我家到河西村的乘车路线。这样就知道了呗。”“天啊,俺家大宝是个神童呀!”刘翠翠尽管从来没上过网,但她知道,上网是一件只有高文化的人才能干的事情。可她的宝贝孙子才九岁,居然就会上网了。这让没读过书的刘翠翠受到了莫大的震撼,同时也感到了极大的荣耀。她对准金大宝的脑门“叭”地亲了一下,害羞而又激动的金大宝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被金大山气急败坏的一声吼吓得打了个寒颤。“胡闹!简直是胡闹!”金大山在屋里走来走去,皱着眉板着脸:“你这么就来了,又没跟你爹妈讲一声,他们还不得急死啊!”金大宝扁了扁嘴没说话眼泪先掉下来:“要是说了,我就来不了了!妈妈在家连提都不让提爷爷奶奶,一提就发脾气。可我好想爷爷。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爷爷给我买过一种搅搅糖,特别好吃。在城里,我再也没吃过。爷爷,爷爷,人家要吃搅搅糖嘛!”金大山的眼睛红了。
      好不容易把金大宝哄睡了,金大山立即决定给儿子打电话。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来,赵菁哑着嗓子急切地说:“喂,喂喂,是大宝吗?你在哪里呀大宝?妈妈都快急死了。大宝?喂喂,大宝是你吗?说话呀!大宝,大宝……”“咳,是俺。”电话那头立马没声儿了。金大山接着说:“是赵菁吧。大宝一个人坐汽车到俺家来了,吃了点儿饭现在已经睡下了。你和……小山子明儿来接他回去吧。要是你们忙,那俺把他送回去。”“不用不用,我们明天来接他。”“中。那俺挂了。”“……恩。”搁下电话的金大山才发现自己手心上都是湿热的汗。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和儿媳妇说话。儿媳妇的语气很直接地告诉他,对于那次意外,她至今难以释怀。但她却不得去带着不愉快的回忆和情绪就在明天,再次出现在金大山和刘翠翠面前。她会说些什么,她会不会带小宝一起来,她能不能让小宝和他说句话。这些,金大山想不出来。他忐忑地躺在床上,在身边刘翠翠的叹息声中等天明。
      快晌午的时候赵菁才到。金大宝吃过早饭就一直紧张,不停地问金大山:“爷爷爷爷,妈妈会不会打我呀?”“不会!爷爷不叫她打。”“爷爷,其实我想再住几天。行不行?”金大山没有回答,聪明的金大宝也就没有再问。正在这时,赵菁的小轿车到了。她镇定自若地走下车,先用严厉的眼神看了金大宝一眼。金大宝连忙把头低下去,装作漫不经心玩着衣角。“爸,妈,那我就带大宝回去了。这次麻烦你们了。大宝,走。”“不,不嘛,我想在这里玩两天嘛。妈妈,就两天,行不行啊?”赵菁用食指指着他,威胁地说:“半天都不行!快点收拾东西,妈妈给你和小宝报了个小提琴班,明天开始学习。”金大山无限期盼地往小轿车里看,情不自禁打断这母子俩的对话:“小宝,小宝没跟着一块来呀?”赵菁愣了一下,很快恍过神来,冷冰冰地说:“恩,没让他来。同事给介绍了一位眼科名医,今天他爸爸带他去外地看眼睛了。”一听到这儿,金大山呐呐地不再说什么了。赵菁极不耐烦地瞪金大宝:“你给妈妈快一点,听到了没有?妈妈今天晚上还有个饭局,不能耽误。快,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去!”金大宝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扭头看爷爷,金大山不敢看他,把头偏向一边。终于绝望的金大宝低着头走进了堂屋。几分钟后,他伤心地背着小书包走出来。“大宝,给你搅搅糖!”满脸是汗的刘翠翠边喊边跑进院子,手里举着用食品袋包好的几支搅搅糖。刚还无精打采的金大宝小脸上顿时绽放出欢快的神采,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蹦跳着接过了糖。赵菁看那糖的样子仿佛金大宝手里拿着的是一包毛毛虫似的,但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她又一次催促金大宝快点上车。金大宝向小轿车方向走了几步突然调转头向金大山跑去,他趴在金大山耳边神秘地说:“爷爷,我一定把糖带回去给小宝吃,告诉他糖是爷爷专门给他买的。”金大山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欣慰地笑了。
      平安回到家的金大宝被赵菁好一顿揍。她从来不打孩子,尽管她对大宝比小宝在各方面的要求都更加严格,但她从没碰过他一个手指头。长到九岁的金大宝第一次挨打就伤得不轻——屁股好几天都不敢坐凳子。一时忘了坐下去,立刻撕裂一样地疼。他向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擅自一个人离家了。特别是去爷爷家,更是坚决不行。金小宝故意气金大宝:“挨打了吧?谁让你不听话。哼,妈妈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呜呜呜,看你哭得脸上好脏啊,像个小花猫。小臭猫!”金大宝再懂事可到底也是个孩子。他一把将金小宝推倒在地,边哭边回击:“你是小臭猫!你才是!”金小宝哪受过这种待遇?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别人,根本没人欺负过他。委屈至极的金小宝“哇”一声哭起来,谁劝都不行。身为哥哥的金大宝这是第一回打弟弟,出于对自己的失望和对妈妈态度的不确定及恐惧,他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心力交瘁的赵菁看着两个大哭的孩子,无奈地跌坐在沙发上。在整个过程中未发一言的金小山默默地走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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