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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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快不行了。”
景瑞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向窗外，低声呢喃，“下雨了。”跪在他脚边的影卫愣了一下，答他：“是。”影卫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他同父同母的胞弟，八王自胎里带来的天生不足即使精心调理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身子薄弱。马上入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凉，难怪主子开始担心了起来。但该提醒的事，还是该提醒。“主子，秋祝是好时机。”
“嗯。”景瑞不置可否。再听了些封地的消息，便挥手让人退下。过了半晌踱步走出书房，屋外的门童赶忙撑伞帮他打起，景瑞从他手拿过雨伞不让人跟着自己撑着伞进了后院的小树林。后院有不少杏树，许多年月过去早已长成大树，或是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样的道理，每年结的果子，酸涩不堪，只能从外面买些杏子酿起来。他在后院小树林里建了个酒窖，此时便是取出好酒的时刻。
和酒窖的师傅闲聊了几句，启封自己亲手酿下的杏酒，沾出一漏勺尝上一口，微甜略带苦涩却并不觉得难喝。该是应了景瑜的那口。且他向来身子骨弱，酒太烈对他不好，这沾着一丝酒味的杏酒，他喝着该是好的。
抱着酒坛子回他自个儿的屋子的时候，在□□那儿碰上了他的正妻，那女人一如既往的美丽，鬓角别着儿子摘给她的牡丹，配上正红的衣衫，端是雍容华贵，嘴角噙着的笑容温和的看着自己牵着的子嗣。女人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带着儿子微微福了福身子，“王爷。”景瑞点点头，扎着总角的孩童像模像样给他作揖行礼：“问父王安。”
问了几句世子功课，临走前交代一声过几日要回京。走开几步想到什么，回过头猛然看到女人抱着孩子眉间一抹愁容。景瑞是知道的，这女人眉眼之间含着的那某愁容隐约与景瑜相同，他也知道自己的腌臜心思，无非就是对自己胞弟……
景瑞摇摇头，回了自己屋子。屋外候着的大丫头看着自家主子抱着酒坛子伸手就想接过，却被景瑞避了过去。从格子里取出精致的瓷瓶，地方官窑出的上好白瓷，点上丹青图案。他平日并不在乎这个，但景瑜却喜好精致的小物件，景瑞便专门命人搜集这些小玩意儿讨景瑜的欢心。
收好东西唤了丫鬟进来，让她把平日景瑞搜集的物件去清点好，过两日一块儿带京里去。晚些时候景瑞和府里的管事吩咐好事宜，他知晓庄子那边有正妻嘱托定然不会出差错，便让下人退去，看了会儿书卷便睡了。
隔日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闲来无事便去街上的茶楼和一众书生品茗谈政。皇帝不得民心，京中怨声载道，太子性子柔弱不堪大任，三皇子又生性嗜虐十非帝王之选。此地虽远离京畿，但书生们还是或多或少知道京城的事情。片刻后众人声音低了下去。“自从春狩跌马，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嘘，圣人言君子不可语。”
“唉……”
不知何人提到一句话，周遭突然敛了声音：“各位观之端王如何？”此处为端王封地，端王的府邸距此尚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议论封王，岂不是嫌命大？
静寂之中，景瑞出声：“端王是允了咱们谈论政事的。”
“王兄此话在理。”
随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端王做事严谨，封地上下天高皇帝远唯有端王高。”
“实乃大材也。”
“可惜啊可惜……”
二十封王，远离京畿，三十赐“端”，王改立，便是让他安分守己。若非如此，怕是帝王之位最好的选择。
但，端王封地，兵强马壮。
景瑞抬扇，笑容全然被自己所隐藏。
转眼几日过去，景瑞带着妻儿上了去京城的路。随行的车马带上了今年进贡的贡品，足足摆了整整一长街，算上随行的护卫军队，浩浩荡荡一众人往京城去了。
在马车里偶尔抱抱年幼的儿子，看他板着小脸在那儿正儿八经的读书就忍不住逗逗他，顺便问他几句功课。些许是母亲身体不太好的缘故，世子虽不是体弱多病，但小打小闹的毛病却没有断过。那头正妻担忧的瞧着被他抱着骑在马上的世子，景瑞拉了拉缰绳慢了下来和马车齐平。纱曼的帘后还有玉珠缀着的帘，但却不碍景瑞知晓里头女人的关切，他低声笑笑答道：“不碍事的，小孩子就是这般，小时候多生些毛病长大了身子骨却能好。一个病不生反而怪了。再者，诚儿也是时候学点刀马的玩意儿了。”
“王爷说是便是了。”许是看到景瑞怀里世子兴高采烈的模样，正妻松了口气。
若是讲真的，景瑞对他的正妻乃至儿子都不甚喜欢。母亲硬塞来的，怕是没有几个男人会真心实意的去碰。更遑论自个儿心尖上早就有一个人牢牢占据，哪怕半点地儿也分不出给旁人了。若非子嗣问题遭人诟病，他怕是也会找了由头拒绝了这门亲事。
当年君家大大小小十几个适婚的女子，景瑞却铁了心思要了现在的正妻，纵是母亲反对也无果，原因无他，就因这女子眉间的轻愁，眉宇微微皱起的模样。
但马上，景瑞便会见到自个儿挂念的人了。心中不由轻快了许多。自从赐了“端”字，已有两年未回京了，那头皇帝又对京里众皇子盯得紧，他那胞弟就算有心，也断不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来看他。
再过十来日，他便能看到自个儿的胞弟了。
马蹄声声啵儿岌岌，因带着女眷实在不宜赶路，比景瑞预计的十三日又足足多了两日。却总算在八月前到了京城。景瑞在京城有宅子，虽说长久不住人但却还是有仆佣打扫的干净。在宅子整理了一下行礼，吩咐手下人去宫里递了牌子，得到答复后就带了妻儿进宫了。
千古皇城，即便几经易主也未曾动摇分毫。街道与去时一模一样，只是摆摊的人和街边的景色换了模样，景瑞有些陷入沉思，遥想当年，他十六的时候还偷偷带着景瑜外出看元宵灯节，母亲迫于无奈替他们遮掩，事后还是被父皇训斥了一顿。不过那时候景瑜小小的一团，比诚儿还要小上一点。身体不好又畏寒，且那时天还凉着，活活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团子。也是这条街，那时候讲究与民同乐，摆摊的都摆到了这儿来，景瑜拉着自己的手，非要给他买糖葫芦吃。
思及此，景瑞蓦地晃神，也不知道比起两年前，景瑜如今怎样了，虽说早就过了少年，但他身子向来孱弱长大也比别人晚，指不定现在还能变上一变。
马车轱辘吱吱呀呀没有多久便到了宫门口。
一家三口给父皇行了礼，正妻和儿子被打发去见了皇后。皇帝和他聊了一会儿封地状况，末了话风一转，“瑞儿，你近两年，可还好？”
“回禀父皇，儿臣一切安好。”皇帝的气色的确不如以往了，竟然已经有青白之色。虽声音一如往前充满威严但已带上气虚不足之状。景瑞明白，皇帝熬不过这个冬天。况且……他目光状似不经意的略过皇帝喉间，那里几乎不可觉有一抹淡紫的颜色。若非长年服食丹药，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用毒。亦或是，两种皆是。
“瑞儿，你久不在京城，此刻来了，便过了中秋再走吧。”
“儿臣正有此意。”
没聊一会儿，皇帝的首领太监便进来附耳说了几乎，皇帝挥手让他退下，景瑞知道，自己也该告退了。“父皇，儿臣还想看看母妃。”
“你们许久不见，是该好好聊聊。去吧。”
“谢父皇。”
景瑞到惠妃那里的时候他妻儿并不在，惠妃告诉他已经让他们先去内室了。景瑞点点头坐下来。惠妃第一句话问他就是：“你准备在这儿过多久？”
“过了中秋再住几日便走。”
惠妃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问了他封地的情况，惠妃对左右使了使颜色。沉默片刻后启唇开口：“陛下快不行了。”景瑞抬头看她鬓角的华丽珠饰，那张脸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这个几近五十的女人依旧如同二八少女一般美艳不可方物，恐怕这也是她从十二岁以来盛宠不断的原因之一，却也是始终登不上后位的原因之一。历代历朝，举凡不是没有脑子的，怕是不会有皇帝会让一个极其美艳的女人登上后位。
景瑞低垂着眼眉回答：“儿臣知道。”
“他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
“儿臣知道。”
惠妃勾了勾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瑜儿是个不顶事的，我们为你图谋了这么久，你可不能辜负了我们。”
“母亲说的是。”
又聊了太子三皇子一些事情，惠妃便放手让他一家团聚回王府去了。景瑞临走前看了眼惠妃，还是慢吞吞地说：“母亲，恕儿臣直言。”
“嗯？”
“往后，妆还是素雅点为好。”
惠妃愣了下，似是想到什么倒吸了口气，把鬓角的珠玉拿了下来。“瑞儿有心了。”
景瑞点点头告退，带了妻儿出宫。他宠爱幼弟的事情满皇宫皆知，便是太后也定不会留他用晚膳，况且再过不久便是中秋，要吃饭，到那时好好吃便是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迎门上前和侍卫说了几句。侍卫转身便对着正在扶正妻下马车的景瑞回话。“王爷，八王正在正厅等您了。”
景瑞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嘱托下人几句便弃了妻儿步伐匆匆向正厅去了。
他到时，景瑜真端坐着喝茶，景瑜和以前一样，喜欢穿红色的衣装，黑发如墨被玉冠竖起在脑后，腰间垂着的玉佩是还是当年景瑞送他的鱼龙佩，因着怕冷，衣服总比别人厚实许多，即便仍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也看起来颇为厚重。两年未见，面容并未改变。与他相比，景瑜更像母亲，那张脸若是生在女子身上必是一位倾国佳人他却偏偏是个男人。但眉间英气不减，那丝动人的美艳却并不会夺了男子该有的韵气。发如墨，衣火红，唯有肤色如雪。景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他，总是微皱着的眉宇舒展开来，露出笑容。那一刻宛若冬雪笑容暖阳照射，让景瑞整个心窝子都暖了起来。
他听见景瑜说：“皇兄，你回来了。”
他答他：“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