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拂水柳凝绿》千映墨

1、楔子

　　从来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师尊说，他是某次外出时在韩国边陲的一个小村庄内捡到我的。彼时他见我男生女相，又思及我虽忘却过往，但仍有漫漫前路要行，遂为我取名颜路。
　　我并不排斥这个名字，但我总觉得，我是有自己的身世与前尘的。
　　我去问师尊，他却只说，他到那个村庄时，秦兵已屠尽了除我外的全村的人，即便是我，也只有微弱的一息尚存。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世，许是哪里哪家的孩子吧。但他救醒我时，我或许是因为受到惊吓过大，已忘记了曾经的一切，甚至连名字都记不得了。如今，知晓内情的人怕都已故去，早是无法得知我确切的身份。
　　师尊接着安慰我，秦国连年征伐，硝烟四起，六国中其实有无数孩子同我有相同的命运，让我不必太在意。
　　其实这点，不用师尊说我也知道得清楚。
　　那些孩子们，更多的只能流落街头，甚至生死不知。相较之下，被师尊带回小圣贤庄的我早是足够幸运。
　　只是，冥冥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的身世，并非如此简单。可惜过去的，也只能让它们尽皆过去了。
　　彼时我是九、十岁年纪，师尊便以他捡到我的时日向前推了十载，用那日做了我的生辰。然后，他告诉庄中众人，我是他新收的弟子。
　　刚到小圣贤庄时，我夜夜被梦魇缠绕。
　　那是如九天炼狱一般的场景。
　　——不停燃烧的火焰，倾塌的木质房屋，地上仰面死去的人带着的不甘与恐惧的眼神。连本该碧蓝的天空，都是一片血样的艳红。
　　但却没有一丝声音。
　　是真的，一片死寂。
　　我想，那应该就是我失去记忆前所看到，或者说，经历的一切吧。或许甚至可能，就是这些经历，让我失去了记忆。用师尊的说法，让我惊吓过大。
　　这样过了几日，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面上的是完全掩饰不住了，索性也只能将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尊。
　　师尊轻抚着我的头，安慰的笑了笑：“既然是已经过去的东西，就忘了它们吧。子路，有时忘却，也是一种幸福。”
　　这时的师尊眼里忽然浮现出了一抹难掩的沧桑。
　　师尊他，应该也是有故事的人吧。
　　毕竟活在这世上的人，哪个不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我本以为师尊会再说些什么，然而他却只是用力的一甩头，在回转身时又成了那个温润笑着的翩翩君子。他沉吟片刻，从身后的木架上取出一卷竹简：“子路，这是坐忘心法，你性子原本就淡，正适合修习这个。或许，它也还能助你脱离那些梦魇也未可知。”
　　我点点头，接过了竹简：“多谢师尊，弟子告退。”
　　不知为何，书院中的弟子似乎对我的到来很是排斥，只有师兄伏念待我还算较好，总会护着我些。也不知为何，师兄明明只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是整日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对儒家的诸多规矩亦一丝不苟的遵守着，见那些弟子稍有违反便是严加训斥。我有时还曾听他们悄悄议论说，师兄比师尊还要严格，也只有荀师叔能与他相比。不过荀师叔对师兄似乎也有些不满。每次见面两人都是剑拔弩张的局面。只是还好，荀师叔喜静，总是呆在他自己的竹屋那边。我并不甚喜欢荀师叔所授的《易经》，与他的单独接触倒并不多。而他的两名弟子李斯与韩非亦少与我们相交。
　　书院中的学习其实较为清闲，下学后，众弟子时常相约玩耍，却有意无意将我孤立。
　　刚开始我不解多过沮丧，后来也不在意了。原本我也无意与他们深交，既然他们排斥我，我更不愿去招惹他们，这样下来，每日反而有更多的时间研习课业和坐忘心法。
　　或许确如师尊所说，坐忘心法很适合我吧，未研习了多久我便觉得自己的内功大进。但我本不是张扬的性格，也便谁都未告诉，在人前也未显露，就那样一日日平淡如水的过着。至于那梦魇，亦未再出现了，倒渐渐快被我忘了。
　　师尊有一次见我下学后独自离去，问我缘故。
　　我如实答了。
　　他轻笑一声：“子路你学习时如此聪慧，缘何现在反而无法明白了？他们啊，定是看你年纪比他们还小，却要称你为师叔，心有不甘。”
　　我恍然大悟，只是这时我研习坐忘心法早有小成性子愈发淡漠，对他们的行为便更是早已不在乎了，也不想再去改善这种情况，索性随它去。更何况，这些弟子在庄中也呆不了多久就会离去，还免了到时一场伤心离别。
　　后来我外出游学时偶然得了一架名为大圣遗音的古琴，师尊见我并无趁手的剑，又送了我一把剑。虽非剑谱上有名的神兵利刃，却还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过我向来不喜刀兵，也只是放在柜里蒙尘罢了。
　　那之后的日子，便一向是几年如一日的重复，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