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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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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了么,西山又出事了,这次招事的主儿,听说是陆家!”
“哪个陆家啊?临昌街的陆家?哎呦,你看我以前说什么来着!他老陆家根基深,后台硬是不假·,胆子大到每次走货都从西山直穿连镖局都不晾在一边,这次怎么样,夜路走多了遇上鬼了吧!要我说这世道啊,肉肥了总有狼要惦记上的。”
“可不是,不过你还别说,这次他娘的还真是块肥得流油的肥肉,鬼眼狼的胃口也大了,连汪大帅的货都敢劫,这次依我看啊,八成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咯!”
“那也未必,话你可别说得太满,当初薛长官在任时,跟西山的几伙草寇前前后后也没少交过火,还不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该猖獗的照样猖獗。“
“得了,要我说啊这事也不是咱小老百姓该瞎操心的,现在这年月,谁能说的准呢.......“
临昌街28号,琉璃坊。
这是一间在晋安拥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字号珠宝铺,临街的商铺,红漆琉璃瓦,进门时要迈过半膝高的高门槛,门楣上悬着一块牌匾,黑底上从右至左烫金书有“珠光宝气”四个大字。店铺的历史至少要追溯到清朝康熙年间,虽说经过前后不下十几次的翻新,但仍旧保留着古色古香的韵味。尤其跟旁边的一家西洋医馆一比就更显古韵,前厅门市房的后院,是一座四合院落,院中苍松翠柏,碧湖假山,一应俱全。
要是追溯起陆家的鼎盛时期,那还要数是在嘉庆年间,陆家名下的商铺大大小小至少有十几家,甚至还出过在朝廷中高居三品文书的大臣陆德庸,可畏风光一时。直到清政府垮台后,与封建王朝有所关联的陆家自然没能幸免,开始走向衰落,到如今,整个县里也不过这最大的一家主铺,外加两个一扇门面见方的分店。尤其又赶上当家的陆家老爷子前两年突然死于非命,留下的两个儿子都年岁尚轻,本以为陆家末日将至,却偏偏天不亡他陆家,晋安的薛长官被调走后,新调来的汪崇仁汪大帅与陆家格外交好,短短两年光景,陆家在晋安便重新站稳了脚跟,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也不过就是如此。
后门口,两扇敞开的黑色大铁门外,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停在了门前的台阶下,一穿着灰蓝色粗布衣的男子一跃下马,夺门而入,一路小跑急匆匆地敲响了一扇西厢房的红漆门。
“大少爷!大少爷大事不好了!”
闻声开门的是一眉目俊朗,约莫着二十又七八年纪的青年,一身灰色西装,内有白色衬衫,头发偏分,一丝不苟地整齐贴服于发际线之上,左手腕上带着块金色手表,开门时正用左手整理着颈下的领带,见到那张皇失措的男子,不温不火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咱家的货,汪大帅母亲八十大寿订购的那一批,走西山时碰上胡子了!”
那门里青年俊朗的脸上皱起眉头,“是鬼眼,还是肖胡子?”
“鬼眼狼。依照二少爷的吩咐,走的北坡。咱们的人除了强子大腿中了一枪之外,没太大损伤,就是他妈的货一根毛都不剩,鬼眼狼的人下手太他妈黑,看有油水,连汪大帅都不放眼里了。”
那英俊青年深吸了口气,抬手看了看手表,思索了片刻问道,“文熙现在人在哪里知不知道?”
“今天金祥戏班来绣春楼唱戏,二少爷他人现在多半应该是在绣春楼。”
“去找他回来,顺便给我备车。”
绣春楼是晋安的一家戏园子,如今这光景,穷人穷得喝不上一口白粥,富人则是变着法地找乐子,这听戏无非是茶余饭后消遣娱乐的首选,绣春楼往日里就门庭若市,前不久,在关东一带名号打得响当当的金祥戏班早就传言要来绣春楼走场,这几天的戏票,没点关系和背景的,提前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订得上,更何况是二楼的雅间。
那从陆家骑马赶到绣春楼的男子,被门口的两个穿着灰色马褂的小厮拦了下来,一出戏还没唱完,现在放人进去,怕是打扰了里面客人们的兴致,他们得罪不起。但那男子却执意要立刻进门,并且说道对他们说道“琉璃坊的,找二少爷。”然后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大帅的事,别多问。”
闻言,两个小厮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放行,并且亲自带着他上楼走向那一排雅间,一路上碰到有人拦下询问的,两个小厮皆是一句“陆二爷家的伙计“,对方便就不再多问,直到来到一间垂着金黄色门帘的雅间门口,两个小厮才行礼退下,“陆二爷在里面,先生请自便。”
掀开门帘,摇椅里坐着的男子,身材略显消瘦,一身灰白色条纹西装,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搭在腿上,一点一点地随着台上戏子们的抑扬顿挫打着节拍,旁边守着的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看有人进来,眉头一皱,“杨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等二少爷听完戏再说。”
那被称为杨哥的男的瞪了少年一眼,“能等,老子就不用急着投胎一样赶过来了!”说完,不理会那少年想要阻拦的眼神,上前两步俯身凑到摇椅里的男子耳边,虽说急,但还是将声音放到很低,“二少爷,咱家跑的货,出事了。”
摇椅里那眉清目秀的男子,额前的几缕碎发随着头轻微地飘荡,薄薄的唇角若有若无地挂着丝笑意,乍看之下与他哥哥相比少了些英挺,倒是多了少许的温润和灵气,半眯着的眼睛让睫毛看起来又浓又密,光是这么看着就知道是个不折不扣的美貌男子,但是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半分。
“二少爷,十万火急的急事!汪大帅的货,被胡子截了!”姓杨男人的声音忍不住放大了一些。
他确定面前的男子绝对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仍旧没有半点反应,不禁额头直冒汗,回头看了看门口的少年,那少年冲他摇了摇头,使得男人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得傻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自家二少爷好像半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优哉游哉地听着戏,全然不顾旁边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家丁。
皇帝不急太监急,是不是就这个意思?
终于,等到一出戏落幕,楼下的掌声纷纷响起时,摇椅里的男子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珠扫向面前的家丁,灵动如同碧波的湖水,这样的一双清澈如会讲话般的眼睛,再配上那精致的面孔,怪不得晋安百姓间皆有传言,说在他陆家二爷面前,水灵灵的大姑娘们恐怕也要逊色上三分。
家丁见陆文熙终于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又一次重复道,“二少爷……大少爷说让您……”却没想一句话没说完,陆文熙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站起身从门口的少年手里接过风衣外套——“看来,这里的戏虽然结束了,另一出好戏却即将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