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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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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脊深渊下,男孩静静地躺在河底。
好奇怪,他竟然能透过河水看到裂缝中的天空,很高,很远。
各式各样的鱼和螃蟹从上面游过,离得很近,几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子。
河水很暖,在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再次疲倦的睡去。
恐惧和寂寞的心情慢慢淡去,从没这样轻松过。
也许是因为快要死了吧。
黑夜逐渐褪去,奥丁帝国重新披上光明的战袍。
殿下……
墨弗颤了颤睫毛。
“殿下。”
墨弗有些不耐烦地把投压进天鹅绒枕头里。
“殿下,您该起床了。”那人又说了一句,并把窗帘拉开,让阳光洒进来。
“肯斯菲特。”墨弗木着脸坐起身来。
肯斯菲特递给他一杯牛奶。
墨弗慢慢喝掉,然后彻底醒来。
“没有加糖。”墨弗低头看着正给自己穿鞋的肯斯菲特说道。
“今天的早餐有甜姜饼和玫瑰花茶,玉米晨露也是甜的,我相信里面的糖分会让您忘记今早的无糖牛奶。”肯斯菲特替他系好鞋带,站起来安抚道。
墨弗还是木着一张脸也站起来配合地伸长手臂让肯斯菲特给他套上羊毛背心。
肯斯菲特从桌子上拿起一对红玛瑙袖扣,并不太满意,转眼红色变成深蓝。
“今天有什么安排?”墨弗问道。
肯斯菲特边给他系领结,边说道:“我想上午会有客人来拜访您,所以为您空出来了,下午需要练习剑术,晚宴七点开始。”
墨弗点点头。
吃过早餐,墨弗没有出门,守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
从墨弗回来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这段时间里,宫里的侍卫和仆人都在暗地里议论着这个突然回来的皇子。即使众人不说,也心知肚明,陛下讨厌这个三皇子,因此才会在他掉下龙脊深渊,不闻不问,甚至打算就这么抹杀掉这个皇子。
“说不定他的灵魂早被恶魔吃掉了,现在回来的就是恶魔。”
“可他还带着侍从,说不定他只是运气好点被人救上来了。”
“这次三皇子殿下如今回来,陛下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皇帝陛下对皇后的情谊连爱神都要羞愧,可是人人都知道三皇子是妓女生的孩子,简直就是皇室的耻辱,陛下怎么可能高兴。”
几个女仆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讨论道。
妓女的孩子。肯斯菲特站在门后无声地笑了。
书房的门门从外面被打开。
“二皇子殿下来了。”肯斯菲特走进来对墨弗道。
墨弗没感到什么意外,放下书,去了偏厅。
肖特坐在软椅上打量着这间一年未进的屋子,似乎跟以前一模一样,就连花瓶里插的几朵郁金香都没变,像似从未离开。
“肖特哥哥怎么来了。”墨弗一脸惊喜地看着二皇子。
肖特被他熟稔的语气和那句“肖特哥哥”刺激得不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见到你回来,我很……欣慰。”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个勉强合适的词。
墨弗欢快地走过来,笑得灿烂:“我也很高兴,在外面流浪的日子,每天都很想念父亲和哥哥,恨不得早点回来呢。”
“呵呵,是吗?”肖特见他一脸天真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墨弗。
肯斯菲特端了茶进来。
男人长长的黑发被扎在脑后,带着金边眼镜,熨帖的白色衬衣和黑色燕尾服包裹着精瘦修长的身体,脚下的皮鞋反着光,以及毕恭毕敬的神态,所有一切恰到好处。
明明亲眼看见他掉下龙脊深渊,一年之后竟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要不是墨弗肩上有象征着皇室血脉的天使之翼,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他真的活着回来了。
不仅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就连琼斯夫人恐怕都挑不出错来的仆人。
“肯斯是我的救命恩人。”墨弗见肖特盯着肯斯菲特一直看,便道,“我掉下去以后,是肯斯发现我的,并且一直都很照顾我。”
墨弗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能回来,也多亏了肯斯的帮忙。我答应他,回到皇宫之后会尽我所能报答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愿意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护卫。”
肯斯菲特闻言接道:“能够做殿下的仆人,是我的荣幸。”
肖特心底暗道,真是命大。
话不投机半句多,肖特没多久就告辞了。
没过多久,雪伦皇后派人送了新衣服过来。
“您还在长身体,皇后陛下说您以前的衣服恐怕不能穿了,特意命人裁制了新衣,并嘱咐您晚宴的时候穿上。”来人道。
墨弗淡笑:“母后总是那么细心。”
吃过午饭后,墨弗跟肯斯菲特在剑习室里练剑。
肯斯菲特游刃有余的看着墨弗满头大汗的朝自己攻过来,轻松的挡下。
“左腿为中心,右腿用力,两只手的力集中在一只手上,砍,截,刺,挡。”肯斯菲特边说边示范。
墨弗被他的剑逼得一直后退。
肯斯菲特在剑尖离墨弗眼睛一寸的地方停下来,道:“休息一下吧。”
墨弗靠着墙喘着气,汗流不止。
肯斯菲特端了茶递给他,墨弗手一抖,茶杯掉了下去。
肯斯菲特手一伸,稳稳接住,连一滴茶水都没撒,递到他嘴边。
墨弗低头抿嘴喝了一口。
“您今天进步很大,尤其是手腕的力量。”肯斯菲特鼓励道。
墨弗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晚你跟我一起过去。”
这是命令。肯斯菲特没有拒绝的理由。
晚宴上,墨弗安静地坐着。
皇帝象征性地表达了一下关怀,皇后倒是显得热络些,不停地询问这一年的状况。
墨弗问一句答一句,很是恭敬,丝毫挑不出毛病来。肖特实在是讨厌这个来路不正的弟弟,只要一看到他就不舒服,更别说让这个皇家的耻辱跟他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向来严肃的朗曼和幼小的爱丽丝公主则保持着沉默,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肖特心浮气躁地坐着,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直到侍女端着酒壶过来倒酒,肖特把腿往外一伸,侍女一下失了重心往墨弗那边倒,眼看酒壶就要摔在他身上,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酒壶,还顺便扶住了她。
“小心。”肯斯菲特把酒壶还给她。
侍女脸一红,躬身告退。
肖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在座的各位无一不知是谁的杰作,不过没有人还在意这种小恶作剧,但刚才身手敏捷的肯斯菲特却引起了不少注意。
除了皇帝和皇后,没有人敢带自己的护卫进到内庭。
霍夫曼放下餐具,沉声道:“是谁带进来的?”
皇后和众位皇子也都停下来。
“是我。”墨弗自觉站起来。
霍夫曼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才道:“如果你记不清皇室的守则和规矩,我可以让贝莱特亲自教你。”
墨弗低着头道:“抱歉,是我疏忽了。肯斯,退下。”他望了一眼肯斯菲特。
肯斯菲特顺势退出去。
雪伦皇后倒是对他有些感兴趣,问道:“这位勇士便是跟墨弗一起回来的那位?”
“正是。”墨弗道。他没有接茬主动说他们认识的过程,只是有一句答一句。
雪伦皇后只好又多问了一句,“看上去似乎不像一般的平民。”
肯斯菲特与生俱来的气势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一个普通人,完美的礼节和优雅的姿态,就是说他是邻国的王子也不会有人怀疑。
墨弗一脸受宠若惊,惶恐道:“肯斯的的确确是普通的平民。”他回想这一年来的处境,眼眶一红,“那日我掉下悬崖,浑身上下如火烧一般的疼痛,心里已是万念俱灰,昏昏沉沉地躺在幽深的崖底,又黑又冷,冰冷的河水几乎将我窒息。清醒之后才发现是肯斯救了我。若不是遇见他,恐怕…恐怕……”墨弗喉咙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雪伦皇后也不好再多问,怜悯地叹息道:“神明保佑你能平安回来。”
墨弗抬手抹了眼泪坐下。
肖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朗曼扫了他一眼,警告他不准再轻举妄动。
除了这段小插曲,整个晚宴还算平静。墨弗带着肯斯菲特回了自己的宫殿,因为吃的太多,洗了澡以后,肚子还是胀的难受,躺在床上不停地揉。
肯斯菲特见状,蹲下来半跪在他床边,伸手帮他揉。
墨弗被他揉的舒服,十分享受地摊开肚皮。
“您应该知道护卫是不被允许进入内庭的。”肯斯菲特道。
墨弗嗯哼一声,并未反驳。
那又如何,他那两个哥哥,以及被他们纳入党羽呢内侍统领,哪一个不知道?可他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放进来,为的不就是让父皇给他一个下马威吗,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墨弗的厚脸皮程度。
肯斯菲特的手按在墨弗软软的肚皮上,掌下的皮肤略微冰凉。
“想跳支舞吗?”他忽然问。
墨弗一怔,“我不会女步。”
肯斯菲特把他拉起来。
“也没有音乐。”墨弗又道。
肯斯菲特抬手在他耳边轻轻拂过,一瞬间静谧无声的夜晚变得热闹起来。
墨弗闭上眼睛,那些声音变得更清晰。有风声,水流声,还有牛,羊,马匹和夜莺的叫声,以及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奇妙的声音,这些全部汇集在一起,竟然变成了世界最动听的交响乐。
他睁开眼睛,兴奋地看着肯斯菲特。这个英俊的男人却弯下腰,做邀请的姿势:“能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墨弗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随即被温暖地包裹住。肯斯菲特一手与他交握,一手搭在他的腰上,带着他慢慢旋转。
风把窗户吹开,灌了进来,撩起幔纱和风铃。
“欢迎您回来,墨弗殿下。”肯斯菲特说道。
墨弗无声地笑起来。
祈求这个美丽夜晚永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