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骨》菊一文

9、章九

　　少年被关在屋子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进进出出屋子的有很多陌生人。无论高矮胖瘦，是秃子还是道貌岸然的精英，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扭曲的笑容。少年虽然很害怕的将自己尽可能的蜷缩在屋角里，但是却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听之任之的接受。
　　带着色情意味的淫靡的粉红色灯光。下流而兴奋的嘲笑声。
　　少年紧紧闭着眼睛，身体受到外界的刺激疼痛的几乎要流下眼泪来，而内心的情感也像受到催化般随之成为痛苦膨胀了起来，狰狞的想要从内部撕裂身体。
　　我会做个好孩子的，所以不要丢下我。谁都好……，不要丢下我。
　　这样从不停止的祈祷，却从来没有人看见。即使是执着于身体游戏的大人，也仅仅只是片刻的激情而已。虽然很疲惫，但是少年却惧怕着睡眠。
　　被发现已经毫无价值的自己静静的躺在垃圾堆里和垃圾一起等着被处理掉。
　　这样反复重复的梦境，也许真的有一天会成为现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空荡荡的大屋子里多了一个同伴。打扮的像不良一样让人畏惧的少女和被剥夺了自由的自己并不一样，她只在固定的时候上班并且在黎明的时候背着包离开。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自然的搭了话。少女一边处理着身体被溅上的半透明的液体一边搭话的姿势算不上美丽，但是像人偶似的被任凭摆弄的自己也和美丽挂不上边。
　　“我阿，喜欢上了一个‘大人’。原本正常打工还可以勉强养活自己的钱也不够用了，因此只能来这种地方赚钱。”
　　低着头被粗糙的金发遮去脸庞的少女看上去十分寂寞。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去回应对方。干渴的喉咙努力想发出“啊啊——”以外的声音。许久没有使用的唇舌在蠕动时感觉到了麻痹的痛感。
　　“对不起……”
　　“恩？”
　　谁都没有注意的话语只有少女静静的聆听着。
　　“我没有名字……”
　　少女笑了起来，少年薄薄的影子就像随之溶化在了对方的茶色瞳孔中。
　　“什么啊，原来是这点事。那我帮你取个名字吧。恩——，小凡。听起来很可爱很适合你呢。我的话，就叫沙耶吧。以后还请多指教哟~。……虽然也没什么可指教的事情啦。”
　　“沙——，耶——。”
　　少年忽然隐约的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个少女这样温柔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即使被父亲施暴连身上白色的连衣裙都被鲜血染红的时候，也对因为害怕而躲藏在阴影下的自己展露出了笑容。那是绝对不允许被提起、被自己所封印了的禁忌的回忆。
　　“原来如此阿，原来小凡你最害怕的是‘被抛弃’。”慢慢熟悉了之后，也会聊到关于内心的害怕之类的话题。“你知道吗？外表能体现出内心，也能左右内心。变得美丽就不会害怕被抛弃，打扮得强硬就不会让内心变得过于软弱。”
　　从来都做不良少女状打扮的沙耶用坚定的口吻叉着腰如是说道。
　　在此之后，沙耶开始或多或少的带来些“变得美丽”的衣服和各式各样的化妆品。身为畸形的玩偶的少年也因为精心的装扮而变得更受欢迎起来，索性连看管的人都放任两个人为所欲为了。
　　开始会哭，会笑，除了疼痛偶尔也会感觉到幸福。少年不再是玩偶，而成为了越来越真实的人。每天每天，在内心怀着深深的喜悦等待着少女的到来。即使不能出去，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甚至找不到仰望天空的一扇窗，可是只要闭上眼睛依靠着彼此赤裸而温暖的背部，就可以和沙耶去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饿的时候牵着手在公园的长椅上分食甜点，浑身是伤的时候泡在冒着热气的温泉里，两个人的心跳在指尖的交汇处渐渐重合，成为了最温暖的存在。偶尔的时候沙耶会提起在屋外的世界自己喜欢上的大人——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最重要的人。那个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家庭，对他来说这只是□□，对我却不是。所以我把他给的钱都存起来，变成了没有钱的□□。这样偷偷闭上眼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人的约会。很狡猾吧？”
　　这样说着的少女连眯起的眼眸深处都流露出了幸福的讯息。
　　“不过也有随之而来的金钱上的烦恼。他给的钱原本是用来冬天一起去瑞士旅游的，但这样一来只有自己拼命去赚了。”
　　“沙耶……”少年有些担心的唤道，“沙耶……这样值得吗……？如果被抛弃了……”
　　“嘘——”少女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父母被卷入意外很早之前就死了，从……出来之后也没有亲戚肯收留我，只有自己努力的想活下去。虽然和我□□的人很多，可是关心过我的只有那个人。即使透过我看着别人也好，即使下一分钟就要被丢掉了也好……，可是温柔的对我笑的也只有那个人阿！！！所以……如果我这一分钟能独占到那个人，我就一定会微笑着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小凡你，以后也一定会遇到对你来说值得付出一切的最重要的那个人的。”
　　“沙耶，你幸福吗？”
　　“幸福阿。……大概是幸福的吧。——一定是幸福的。”
　　外表变得坚强就不会再容许内心的软弱。
　　少年看着眼前几乎要流下眼泪的少女寂寞的侧影，想起了她之前所说的话。
　　“沙耶……，我想出去。”在不被抛弃的愿望外，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更多的意愿。“我想成为大人，想有更多更多的力量，这样就可以保护你了。”
　　“呐……你知道BBS吗？”
　　“那是什么？”
　　“BBS是无数的人共同编织的梦。只需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了。只要闭上眼睛，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就算被囚禁在小小的屋子里，你也是自由的存在。可以变强，变得更强，成为可以让弱小的自己安心的存在。”
　　“那么小凡、沙耶，都可以活在空想的世界里，而不是孤独一个人了？”
　　“……恩。”
　　那天，少女在网络里她所登上的第一个BBS里注册了两个名字。小凡、沙耶。

　　“不过没想到龙还真的放你出来了。”
　　“平分280亿就是最大的诱惑吧？”少年不容察觉的一步步拉近了和少女的距离。“你和我站在这里都不是偶然，也不是影子君的决定。这是走投无路的现实唯一的出路，你所喜欢的九十九夜还不是因为——”
　　“住口！！你住口！！！！”沙耶失控了般高声叫了出来。“是hana让你杀我的吧？他早就察觉到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看我们去演这场愚蠢的戏——，让我去违反规则然后自己坐享其成……。我受够了，受够了再奉陪这场愚蠢的家家酒了！！一开始就该杀了他……杀了你最重要的影子君。只要梦的创造者死了的话，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在少女的手中崩裂出危险的火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击向少年。就在这一瞬间，早已计算好的少年用脚踢向沙耶颤抖的手腕。与此同时，有什么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银色弧线。偷藏在少年手中的小刀从侧面袭向近似疯狂的少女。在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鲜红的血已经溅了出来，干净利落的染红了少年的半个手臂。白色的水手服被浸染的深深浅浅，似被封禁的记忆中微笑着的她。
　　“沙耶，我想要保护你——”
　　“我也是。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相信你、保护你。”
　　“人啊，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做梦。所以，遇到悲伤的事情的时候就闭上眼睛，这样就一定会愉快的微笑出来。”少女狡黠的吐了吐舌头。
　　可是为什么连眼泪也会流出来呢？
　　为了阻止眼泪流下来，少年重新睁开了眼睛，随即注视着濒临死亡的少女缓缓睁大。她的手指竭尽全力的、拼命的抚摸着微凸出来却并不明显的小腹。虽然想发出声音，无奈只有粗重而嘶哑的呼吸声从喉咙的伤口处涌了出来。少女就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直到彻底断了气。没人能听清楚她最后想说什么。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在梦中手脚都丧失了行动力了，所以只能作为旁观者目睹着梦从开始到终场。因为内容太过悲哀了，所以眼泪也克制不住的不停流了下来。
　　少年用被血浸染的通红的手指抚过少女冰冷的唇，然后从下鄂滑落了下来，顺着脖颈的曲线渐渐向下。通过双乳间的低谷，停留在了略有些浑圆的腹部。
　　停手阿——
　　我想喊，却喊不出来。
　　即使没有听清楚少女的话语，少年却明白了意思。他犹豫了片刻，像要证实一般用尖锐的小刀划过腹部。柔软的肉在银色的刀刃下翻卷了开来，露出里面甜腻的粉红色，仿佛包裹住婴儿的柔嫩花瓣。
　　少年停了手。
　　“沙耶，我有了比你更重要、更重要的人。”他用温柔的语调对已经死去的少女低语道，鲜血从少女的腹部一直流、一直流了下来，少年却并不在意。“所以就算是你，也不能伤害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违背了约定。但是，不会再让你孤独一个人了。”
　　红色的血在地面和所有的墙壁不受控制的蔓延，连屋顶也开始在滴血，甚至模糊了我的眼帘，就像这个房间是母亲的子宫一样，深沉的红色血水淹没了一切。
　　这是个噩梦吧。
　　这是个梦吧？
　　所以，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我无声的大喊着。
　　“快醒过来、影子君！！”有什么人在呼唤着我。
　　我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噩梦中一睡不醒了呢。”面颊火辣辣的，还来不及确认就被hana一把抱在了怀里。
　　“……”大概是被这个家伙打的吧？不过此时我对被强行拽出噩梦的行为的只怀有无尽的感激。
　　“小凡呢？还有沙耶——”只要确认噩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那么无论多么悲伤的事情都可以被一笑置之。
　　“小凡已经死了。他用刀剖开了自己的腹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毕竟亲手杀了两个所爱之人，对他来说也是无法承担的重负吧。”
　　“两个……这么说……”
　　“沙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死掉了……。小凡有留言……大概是给你的吧。”
　　“对不起，沙也加。”男人附在我耳边轻声重复着最残酷的语言。
　　这是梦吧？
　　既然这是梦，为何会痛彻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