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世于归》古多

1、楔子

　　光线昏暗的阁楼中，烛火如豆粒般微弱。
　　一名白衣女子闭眼静坐在墙角一席毯子上，眉目间皆是清灵平静，仿佛这间阁楼中的肮脏沾染不了她一丝一毫。
　　突然阁楼门“咔嗒”一声被打开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双眸紧紧盯住门口。
　　看着那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原来来人是个同样穿着白衣的男子，剑眉星目，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成一个冠，脸庞线条犹如刀刻，一副仙风道骨的俊朗模样。
　　“南魂，你怎么来了？”她见到来人心里安定了些许。
　　“夕月，你还好吗？”男子故意压低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关切之情。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于我而言，哪里都是一般，商羽宫内和这也没有什么区别，情况还是很糟？”
　　南魂颔了颔首说：“师父这次生了很大的气，我们几个师兄师妹一起跪在天穹殿外三日为你求情，师父却不肯见我们，明师叔帮忙求情，师父也没给他面子，看来师父这次是下了狠心了。”
　　她微微皱眉说：“我让你交给师父的信函你递进去给师父了吗？”
　　即使师父闭门不肯见弟子们，但为了处理星移天宫的日常事务，也会有侍童互负责交流，只要南魂把她写好的信函以南魂的名义用信封封好交给侍童，师父就会看到，只要师父看到她写的内容，即使师父一时不敢确信，也不致于马上作出处决。
　　南魂点头说道：“我按你的说把信交给了夕若，但是师父看没看到我就不清楚了。”
　　她沉思片刻，又问道：“你今天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南魂看着夕月许久才艰难地说道：“其实……今天上午，师父突然发出了诏令，要罚你九十九灭灵鞭，并、并且……逐出师门。”
　　闻言，她如遭受九天霹雳轰鸣，肝肠俱断。
　　逐出师门！
　　怎么可能？师父怎么可能会把她逐出师门？
　　师父向来最宠爱她，平时犯了什么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这一次明明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她是冤枉的，师父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下了处决？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拼命摇着头，就算这句话是出自南魂之口，她也绝不相信师父会把她逐出师门。
　　南魂叹了一口气，从袖袍中取出一物递到她眼前说：“你不信我，总该信‘星宿令’吧。”
　　星宿令是由星移天宫掌门亲自发出，并会加盖掌门印的诏令，属于星移派至高诏令，星宿令一出整个门派上至长老下至扫地弟子都得遵从，轻易不用，此令一出必是发生了关乎门派或者必须掌门出手的严重事件。
　　她作为护法之一，又是掌门师父的关门弟子，发下这个“星宿令”也算是全她最后一丝颜面。
　　她看着星宿令，上面的一字一句仿佛是一刀一刀剜刻着她的心，师父就像她的父亲，而这星移天宫早就成为了她眷恋的家，逐出师门她该去哪？
　　“夕月，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切，但你也看到了，诏令上写的执行时间就是在明天，时间紧急，我今晚的来意就是要把你带出去！”南魂看着她坚定地说道。
　　盯着诏令许久，她脸上全无血色，听到南魂说要把她带出去，她猛然一惊：“你的意思是让我逃走？不，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星移天宫内。”
　　当初师父把她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时，她便暗暗下了决心，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如今师父亲自下了的命令，她绝不会躲。
　　“夕月！你怎么能这么想？”南魂吃惊地看着她，眉头深深皱起：“你不是一直想证明你是冤枉的，你如果真就这么赴死了，真相岂不是永远埋于尘土了！你就这么希望师父一直误解你？你为了救我私自取出了封澜珠，最后导致封澜珠失窃，我也是有责任的，况且你后来已经悄悄把封澜珠放回去，真正的窃贼肯定另有其人，你就不想亲手找出他？还有、还有你想过我吗？你若一死，我……”南魂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她听到一半时已经开始动摇，直到南魂说到最后，她心头更是一震。
　　眼前的男子满眼情深，明明知道眼下情况危急，她的心神还是禁不住动摇起来。
　　“好，我答应先跟你逃出去躲避一时，待事情稍有缓和再回来查个清楚。”
　　南魂见她答应，松了一口气，眼底却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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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洒满山间崎岖的小路，两个身影飞快地急速奔跑着。
　　“往这边。”
　　南魂拉着她又岔进了一条僻径。
　　“不行了，先休息一下！”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她不像南魂一样会轻功，提着气跑这么老远已经是她极限了。
　　她在四岁时经历那次大劫之后，身体受了极大的伤，即使后来师父为了帮她调理身体费尽了心血，也不知耗了多少星移天宫珍惜药材，翻了多少药理典籍，她也仅仅是保住了性命，更别提修习武功。
　　毫不夸张地说，单比武功，连扫地的小弟子也可以轻易把她这个护法解决掉。
　　无法修炼武功，她就只能依靠其他，所幸她对奇门遁甲、药理机关、天文地理有着极高的天赋，经过她的刻苦钻研，身无任何武功的她，能力居然在年轻一辈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最后更是成为了星移天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法。
　　南魂看了看四周，突然冷冷说道：“跑到这也差不多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晃，心口就传来一阵刺痛。
　　“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刺入胸口的剑。
　　“我本来也没想到置你于死地的，要怪就怪风无欲那个固执的臭老头！”南魂周身气息突然一变，仙灵之气全无，只剩下无限的阴暗，仿佛月光都要被遮蔽了一般，看着她满脸的震惊和痛苦，他嘴角轻轻勾起。
　　“不、不许你这么说师父！”她倔强的眼中光芒丝毫不减，反而更加锋利起来。
　　“呵呵，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在乎那个老头，是要我称赞你们师徒情深吗？”南魂手中的剑又深了一分：“你就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冷冷一笑，她是何等人？即使一开始懵了片刻，但马上就大致在脑中勾勒出了事情的大概。
　　“封澜珠是你动的手脚。”
　　“不错。”
　　“看来那个内伤也只是你苦肉计了，真难为你下得去狠手啊。”她讥讽道。
　　“这还要‘多亏’了你的好医术啊。”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凡能有其他办法掩盖过去，他也绝对不会选择伤害自己，可谁让这个女人的医术精湛到如此地步，他若用假伤，必定骗不过她。
　　“我只是不懂你为何要对我下手，按理来说你武功是本派除了师父和明师叔、梅师叔以外最高之人，而我一向只学谋略奇艺，和你并无什么冲突之处，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原来你也知道的，我的武功已算同辈最高，至于谋略阵法虽不如你，在年轻弟子中也是顶尖，而你连剑都握不起来，师父却一直偏心于你。”南魂激动得脸色微红，他顿了顿继续地说道：“你成为最年轻的护法，我忍了，师父又把本派藏书阁最高一层的钥匙给你，我也忍了，可是他不该和长老们商量理你为下一任掌门！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凭什么？说实话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那老头的私生女！”
　　“你住口！”她冷冷看向南魂。
　　此刻，她心里并不害怕，反而是寒心，她没想到她与南魂这么多年的情义竟然还是敌不过权势，那么多次二人生死相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也下得了手！
　　她平静地开口说道：“既然到了现在这般田地，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下手吧。”
　　她闭上了眼睛。
　　在记载星移史的书籍上她就看到过，历代掌门相争都是极其惨烈，兄弟反目，姐妹断义，师徒相残，她当时读来只觉得是别人的事，最终自己居然也和这些为掌门之位亡命的人殊途同归了。
　　“明年今日，我会在此地祭奠你的亡灵。”他冷冷说道。
　　“手下留情！”
　　黑暗中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娇喝。
　　“是你。”看清来人后，南魂明显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是星移天宫内一个小小的侍童，他还解决得了。
　　“南魂师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夕若警惕地看着他问道。
　　南魂戏谑地说道：“你看到我在做什么就是什么喽。”
　　“你快放了夕月师姐。”
　　“一个盗取本派至宝的贼子，何必手下留情？”
　　“事情还未定案，你怎么可以私自就处决了夕月师姐！”
　　南魂似乎失去了耐心：“她盗取封澜珠是证据确凿，我今天就要在此杀了这个叛徒，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也不放过。”
　　“你！”夕若气极，拔剑便刺向南魂。
　　南魂也把剑从夕月胸前抽出，接下了夕若的剑。
　　本来论起武功，南魂远远高于夕若，只是前段时间为了计划不得已重伤自己，即使有封澜珠医治，身体也并未痊愈，交起手来也不能用尽全力。
　　因为如此，二人居然打得不分高下。
　　突然夕若指尖掷出几颗圆粒，一阵烟雾顿起。
　　南魂大喊一声“不好”，只是还是慢了一步，待烟雾散尽，哪里还有夕月和夕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