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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花流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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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26年春,万物始复苏,春意盎然。
历经持续五年跟突厥之间的征战,晋国早已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更甚有北方边远地区饿殍遍地,瘟疫恒生,大大小小源于底层百姓的起义不断。
世家军阀王孙子弟怀有异心者虽明面上仍是以京城为首,但皆割据一方,势力不可小觑。大晋国早已千疮百孔,不复往日辉煌。但京城内,仍是一片歌舞升平,春楼画舫每日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
京城烟花之地虽多,以春华楼为第一。
无人知这楼主是谁,但其中女子多为罪臣之女,大家出身,貌若嫦娥者多如牛毛,琴棋书画精通的更不在少数,有此吸引王孙子弟前往。此刻远远便可听楼内丝竹悦耳,娇莺连连。
二楼东厢房内,琴音曼妙喋喋传出,更有丰腴女子光脚裸腹伴着琴音窈窕漫舞。房内几位公子软玉温香在怀,边饮酒作乐,边赏歌舞,十足风流。
雍和21年,穆毓昭一战功成名就,载入史册,史官更是将他大肆渲染,称他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晋国“战神”,名头直指令突厥闻风丧胆,如今已过獒獒之年的崔巍,崔大将军。
皇帝向来最是疼爱这个九子,不仅封他宣王,更将南部接壤陈国的苏沪富饶之地作为封地,又在京城东城赐府邸,未令他迁往封地而去。
晋皇已过天命之年,却迟迟未立太子。
晋国选太子,以贤德为则,虽多是嫡出,但也有不少母妃身份低微而靠着自己建立功勋而被册立太子。当今晋皇之前便是此例之一!
晋皇此举实在将他推上刀口,令他成了众位王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唯独令众位兄长安心的便是他如今年二十又六而未娶妻,且朝中无势,生母为宫女,地位低贱,且已逝去!
穆毓昭尚未娶妻,也未有妾室,更无子嗣,身边时常随侍的也只微霜、铭扬两人。
他为人清高冷傲,对不屑交往的人向来都言辞吝啬,言语刻薄,朝中更少支持他的盟友,门庭甚是冷清。唯独陈侍郎家中二公子陈宝璋,章太傅之子章守志,大理寺少卿云承斐这三人倒是常来寻他喝酒赏诗赏美人。
此刻众人嬉笑喝酒作乐,行为大胆放肆,春华楼头牌之一的若芳一手轻轻抚摸上了穆毓昭的胸膛,酥手划入衫内。她深知这些公子身份皆不凡,虽常来春华楼,但只喝花酒,赏歌舞。她若想一跃出风尘,弃官妓籍,也只有抓此人心,即便做了侍妾,也好过此处。
若芳见他无所示意更是大了胆子,却一把从他怀中抽出一泛黄的旧白帕子。
那帕子材质粗劣,只于脚下不显眼处绣了朵不知名的花,又绣了个“止”字,她怔然,只觉手中一空,帕子已被抢了回去,抬头对上的那人一双锐利鹰眼散发阵阵寒意,登时噤若寒蝉。
坐与一边未见他眼色的舒芳刚刚也见了那帕子,笑道:“九爷这看上的是哪家的小姐?帕子的材质可略粗糙了些!”
陈宝璋,章守志,云承斐等人先前嬉笑畅谈,此刻瞧了这边动静,肃然了神色,噤声不语。舒芳见那三人都如此神色,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低头扭帕,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谁人不知这位看似温润儒雅,寡言少语的宣王爷,实则骨子里性子暴虐,喜怒无常!
章公子见之不忍,摇头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九哥又何必呢?别吓着她们!”
云斐承杯中酒一饮而尽:“九哥、如今你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可不能再去想那毫无踪迹可循的梦中人,何不把握现实的?你不为自己想想,可也要为你手下这班出生入死的兄弟考虑!”
他虽未亲自上了战场,但早听说五年前穆九深入敌营返回、被困雁鸣山下、临生死一线之时,隐居山中的世外仙人助他从骆书丹手下救出。初时,众人不甚在意,到如今才皆知九殿下那救命恩人原是位神女!
但又不知是何等神人,能令这位九殿下拒崔兰芷婚事!
初刚从西疆大胜归来,皇上本想下旨赐婚与穆毓昭跟崔巍孙女崔兰芷。但穆九无论如何都拒绝,皇上念他初立战功,便没有为难,又不好驳崔家面子跟名声,只将圣旨之上的“毓”改成了“旒”。
那穆旒昭乃是皇七子,皇后所出,嫡子身份。
崔巍手握重兵,威名远播,能得他支持,简直是如虎添翼。崔兰芷父母早亡,从小便由祖父崔巍带大,舞文弄墨,刀枪剑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更别提她容貌冠绝京城,且又跟穆毓昭青梅竹马。
此等女子,却白白便宜了穆旒昭,真叫他们吐血!
三人虽因此事对穆九有些怨言,却从未放开来谈,此刻也正好借机劝说此事。
陈宝璋使了眼色,姑娘们停了歌舞,鱼贯而出,只徒留那四人。
陈家公子见穆九神色沉郁,两位哥哥对穆九有些苛责之意,犹豫道:“九哥,守志兄跟云哥儿说的也不无道理!你年岁也不小,如今那位姑娘毫无踪迹可循,难道还要等她个三五年?你若果真喜欢不愿委屈她,何不先纳侧妃或妾室有了子嗣,到时那姑娘出现,她若未嫁,你娶了她当正妃也可!哎,若不是此刻九哥跟我们处这花丛堆里,我还以为外间传闻是真的!”
外间传言他略有耳闻,说他好娈童,不近女色等等,但他向来不放那些在心上。
这三人言语满是怨愤,穆九却一言不发,也无适当的言语跟理由可反驳三人。
终叹息道:“你们说的不无道理,今日也不需为我的事而坏了你们兴致,我先告辞,你们尽兴!”
他预转身而去,又朝着章守志道:“其他人我可不管,但你是我未来妹夫,需知节制。先前在外无所顾忌便罢了,如今回了京城,多少要顾及十一。”
穆毓昭这么一说,先前稍显郁沉的气氛又陡然欢腾起来。
章守志“腾“红透了半边脸,十分尴尬。
当年他刚满十六,随父入宫参加宴席,那一袭锦衣羽冠,丰神俊朗之貌不知迷倒多少京中世家小姐。那时,年仅不过八岁的十一公主穆华昭见他,哭着喊着要给自己当媳妇,深夜离宫之时,还紧抱自己不放手。皇帝见她红肿了双眼,十分心疼,开口便说将来等她及笄之后,便赐章守志给她当驸马。
皇上既有口谕,章家哪里还敢给他娶亲,终等他从突厥战场归来之时候,十一公主舞卓之年,皇上才正式赐了婚,此刻章守志已二十四而孑然一身,未敢娶妻,也不曾有过侍妾通房丫头,如今公主已二八年华,想来婚期该是近了!
章守志从未想过此事,听穆九提起,猛然恍惚,他原是定了亲事的啊?
而且还是那个被皇后异常宠着的十一公主!
凉风袭来,出了春华楼,穆毓昭清醒了许多。
都说记忆将随岁月流逝可变得模糊。可与他来说,却将那人身影越来越清晰化,直到那人的眉毛,红唇似近在眼前可触摸到!
自己莫不是真的痴傻了?
那一年,他伤势痊愈,拆了布条之后才发现这裹在最里层的居然是一方素帕,那素帕虽材质粗劣,但绣有一朵洁白的雪莲花,雪莲染了血迹,变的通红,显得分外亮眼。
是阿止的吧?
他心头振奋,只是跟突厥战事紧要,几位将军催促阻拦,他也只能耐心等着,想等着战事一结,他便上雁鸣山将她接来。
阿止武功高深莫测,医术更是连军中太医都不能相比,如此人才若不能为自己所用,流落乡野,实在是遗憾。
更何况,他还有其他的心思在心中发芽生根……
可他等到的又是什么?山间木屋犹在,却再无那人身影!
这一方素帕竟成了他对她唯一的念想之物!
陈宝璋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已过五年之久,她或许早嫁作他人妇?
他双眸微眯,这五年,若果真是落花流水一场空,那他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