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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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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热身?”
栗发的少女从手中的书册中抬起了头,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书时专注的表情还残留在她的脸上,再加上由上而下的亮橘色路灯,让她的眼神看上去很有几分茫然。原本背对着她靠在栏杆上的女子闻声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比平日还要更呆萌稚气几分的小脸,她一下子笑了起来,但想起方才通话的内容,她又赶紧收起了笑容,半真半假的板起了脸。
“是和希啦,他已经见到久远了,说什么要在正餐开始之前去热身。”有着一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的女子晃了晃手机,刻意严肃的伸手一插腰,“真是的,男孩子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冲动啊。小莲见,你可不能学他们啊。成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上,也太不文雅了。”
“啊,”少女似乎没料到话题忽然就被扯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因着女子那看似随口抱怨中透流露的认真,她还是马上点下了头,“好的,我是说,我知道了,春日姐。”
“嗯嗯,这才乖嘛!”女子满意了,她一下笑了起来,俯下身就一把抱住了坐在长椅上的少女,“所以我最喜欢小莲见了!”说着,她还不忘伸手重重揉乱了少女长长卷卷的栗发。
如若撇去她们正谈论的事物的话,这实在是非常有爱的一幕。夏天傍晚的河堤,亮橘色的路灯与木质的长椅。沾染着草木清香的干净夜风已然带了些微凉。静谧小镇的夜空是与大都市皆然不同的清透明亮的深蓝。不远处的桥上偶尔可见过往的车灯与三两散步的路人。就在这样安逸的气氛里,穿着白色披肩橙红色波西米亚风连衣裙的褐发女子抱着短袖衬衫西装短裤外套格子小马甲架着玳瑁框眼镜的栗色长卷发少女,简直就像温柔的长姐拥着宠爱的文静幼妹一样。
就连喧嚣了一整日的蝉声似乎都在这气氛下柔和了起来。
事实上,她们也的确是姐妹一样的存在。至少,在莲见羽仅存的记忆中,这位女子,春日井春日,是她除了父亲大人之外最重要的“亲人”。
如果说父亲大人教会了自己身为一个pawn所需要知道的一切的话,那么春日姐,就是教会自己身为一个人类,一个女孩子所需要知道的一切的女性。
——是,真正的,姐姐。
“我、我也……”
所以虽然这样的“突然袭击”其实闭着眼睛都能完美闪避,虽然经过了一年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身体接触,但身为技师的少女却没有任何躲闪或抵抗的任由女子收紧了手臂。感受到拥着自己的温暖怀抱,和那自肢体接触中传来的心跳脉搏,有着漂亮的金棕色眸子的少女白皙的脸上泛上了淡淡的羞涩的绯色。拿着书的左手紧了紧,她抿了抿嘴唇,终于顺应了内心的想法,有些不自在的伸出空着的右手,搭上了女子的背。
“我也……最喜欢春日姐了……”
这句话里,没有一丝虚伪。
所以,下一秒,她毫无征兆的轻轻推开了女子,从长椅上站了,转身忽然开口。
“就是……这两个人吗?”
“嗯?”女子——春日井春日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莲见羽站立的位置正面对的横垮河流两岸的桥梁,而她们此刻所处的正是一边的河堤。顺着莲见的视线,借着明亮的路灯,正好能看见桥梁上缓步走过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那正是今日,此时,春日井春日和莲见羽所等待的对象。
“啊,就是他们呢。香取明子和渡边靖。”走到莲见羽身后,春日井顺手为明明比自己小五岁,身高却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女理了理长发,眯着眼睛,弯起了嘴角。“著名的‘多管闲事’组合。”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甜明媚,长睫下的紫罗兰色的眼中却充满了嘲弄与,比嘲弄更浓烈炙热的某种暗色。
可惜少女技师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她此刻全部的注意都已经在那对正渐渐走向桥心的年轻男女身上了。拜技师优秀的身体素质所赐,即便桥梁与她指尖的直线距离超过200米,她依旧可以清晰看到那两人的表情。据春日姐说叫做香取明子的女性此刻正和她身边的男性——这个就是渡边靖了吧?——兴致高昂的谈论着什么。似乎是得到了有趣的回应,她一顿之后就大笑了起来。
他们丝毫没有发现站在这里的自己。
少女——莲见羽——沉默的注视着大笑的香取明子——或者说“目标”,伸手推了推眼镜。
这可真有趣。
她抿了抿唇,镜片后金棕色的眸子自最深处升起了灿烂却尖锐的热意。
不愧是春日姐的能力,居然能如此自由自在的单向屏蔽基因共鸣。每当这个时候,莲见羽都忍不住想感叹,父亲大人认定的K行术士,果然非比寻常。
不管是春日姐,还是那位她只见过一次的日下部前辈。
有着一头柔软栗色长卷发的少女弯下腰,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了长椅上,另一手抓起了架在长椅边的古董滑膛枪。不徐不缓的,无比熟稔自然的,她右手握枪,左手前托,将这把自己亲手锯短了枪管的凶器对准了桥梁上的女性。
——而让这样的春日姐觉得不愉快的存在……
毫不迟疑的扣下了扳机。
——当然没有资格,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砰!”
火药压缩空气,子弹冲出枪管,诞生于数世纪前的武器发出了与它外部那些优雅黄铜装饰截然不同的,凶兽一般的咆哮。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枪响骤然击碎了小镇夏夜的寂静。硝烟弥散开来的瞬间,慢了半拍的行人发出的尖声惊叫与被惊扰得乍然激烈起来的蝉鸣响彻一片。
而作为标靶的桥梁正中,紧接着枪响之后突然涌现的白亮闪光瞬间遮住了“目标”的身影。
——那似乎就是对方术士的能力。
然而,那又怎么样?
让春日姐觉得不愉快的存在,没有资格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东日本298008 莲见羽,宣告!”
少女大力一甩枪柄,足尖一点,朝着桥上冲去。
“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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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蓝色的让人不舒服的光芒似乎还残存在眼底。从宣战到接触仿佛只用了一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身侧就没有了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少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盖过喧闹蝉鸣的枪声和坚硬物体互相撞击的巨响,原本闲适的夏夜气氛早已荡然无存。似乎是因为对方术士能力的关系,爆亮的白光填满了桥梁的正中央。
那已经是普通人的眼睛无法直视的亮度了——当然,没有对应能力的术士也不行。
然而这些都无所谓,春日井春日本来也并不想知道那白光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并非她的“战局”——作为“纯白的圣女”,这棋盘上所发生的一切,可是永远都“与她无关”的。
哪怕在进行对局的人是莲见羽也一样。
所以她只是用在爆音枪声与喧闹蝉鸣混合的噪音中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的笑了起来,退后几步,将一直没有挂断的手机再次放到了耳边。
“和希?”
手机里传来了一阵极其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随后是支离破碎的沙哑惨叫,惨叫持续了超过十秒,才有人声插了进来。
“是我。”那是与之前背景格格不入的,介于玩世不恭与嘲弄之间的,带着奇妙微凉的懒洋洋语气。
这声音让春日井弯起了嘴角:“啊啦啊啦~是久远啊。我是该说好久不见还是该说近来可好呢?”
“说什么都好吧?”手机里传来了一声嗤笑,“倒是你,性格还是一样恶劣啊。”
“诶~这话居然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没听错吧?性格第一恶劣的人偶师大人?”
“难道不是吗?圣女殿下?看看我都听到了什么?小来宫可是说小莲见已经启程了哟。光明正大的违背父亲大人的命令,你想死吗?”
“这怎么能算违背。”又是一声枪响传来,似乎还夹杂着女性的尖叫——距离自己几百米处的桥上,战局似乎更加激烈了。春日井于是不得不赶紧再次转过了身以避开那愈加强烈的闪光。不过就算这样,她嘴角的弧依然明媚而清甜。
“我可是有好好的定了机票哦。不如说正因为好好定了机票,才要让小莲见在走之前再陪我玩一会儿啊。父亲大人才不会因为这种原因怪我呢。”
“因为你是圣女殿下嘛~”
那是日下部惯例的,带着半分嘲弄半分打趣的微凉声音。
“不是哟。”然而,春日井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或者说,就在先前,那个称呼出现的时候,她笑容里原本夹杂着的让人不舒服的那抹暗色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紫罗兰色的眸底升起的,温暖而坚定的孺慕与柔软。
“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大人真正清楚,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只有父亲大人,一直包容保护着,这样的我。
——只是这样的话,并不需要告诉电话那头的那位“兄长”。
不过,这并不妨碍春日井春日给出自己的忠告。
“所以,久远,你也差不多该从你那不切实际的中二叛逆期毕业了吧。”
“什——”
“别想糊弄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至少想找死的话别带上小来宫。我可不想看到你被当成弃子的那一天啊。”
说着,不再等待对方的回应,春日井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将小巧的橘色手机往裙子口袋里一塞,她用与之前一样的姿势背对桥梁斜靠在了临河的栏杆上。
晚风吹过,带着不过两百多米外战场处传来的硫磺血腥与热意。然而就是这两百多米,隔开了“棋盘”与“棋盘之外”的天堑。
从这个角度去看,就连身后不断闪烁的爆亮白光,都像是无害的烟火。
这真是又有趣,又残酷。
“……果然,归根到底,这个世界上——这个棋盘上的一切——都在父亲大人的掌握之中。”
似乎丝毫不受战局干扰的女子轻声自语,她伸手拢了拢被风吹起的长发,看着被照耀得波光粼粼却同样置身事外依旧静谧流淌的河水,露出了感慨,满足,又落寞的微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侧不远处响了起来。
“你不离开吗?”
“什么?”
春日井抬起了头,然后,一下子愣住了。
“我是说,那里打得这么热火朝天,你居然不打算离开吗?”
那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青年。身材高挑,二十出头,穿着短袖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裤,哪怕在蝉鸣喧嚣的夏夜也端正的系着暗绿色格纹的领带。略微卷曲的黑发,白皙得近乎苍白的肤色,挺直的鼻梁与深邃的五官,这原本是很容易给人以锐利或冷然印象的组合,却因为青年微扬嘴角边的那抹随意的浅笑而被完全柔化了。就好像他的站姿,虽然肩背挺直,却没有丝毫做作或刻板的感觉。
比起着装打扮的书卷气十足拒人于千里之外——那身白衬衫和领带可是全日本排行第一的“盛气凌人冷艳高贵”私立名校理仁大学的校服——青年本人显得意外的容易亲近。无论微笑还是遣词造句,都亲热却不轻佻。更不用说他还非常英俊。就算再保守戒备的女孩子,被这样的男性搭话,都很难产生恶感的吧?
然而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这并非是事实——至少,不是全部的事实。
因为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色彩极其纯粹的浅褐色眼睛——实在太过于澄澈了。哪怕在愈加幽暗的夜色与暖融的亮橘色路灯下,它们依旧显得透明得过分,也锐利得过分。
——简直就像是未出鞘的刀。春日井觉得,这一瞬,她仿佛正透过镶嵌着螺钿宝石的色彩柔和触手温润的桐木刀鞘,凝视着其中雪亮的寒芒。
“当然如果你想旁观,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pawn都是些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虽然他们会尽量避开普通人,但要是万一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就算他们都死了,也挽回不了你的损失的。”
“所以,只是想看戏的话,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再站远一点?”
所以,即便青年的发言依旧亲切,所说的也完全正确——他明显是将她当成了个普通人,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不能敷衍,而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敷衍。
因为她从未预料过会在这里,此时,这种场景下遇到这个人。
这个,她单方面认识——或者更应该说是“知道”的男人。
这个被称为 “千叶的魔王”“绞肉机”“Black Rook”“常胜的魔鬼”,“为了胜利连pari的生命都可以牺牲的杀人狂”的男人。
东日本最强技师,pawn登陆编号875444的,“开膛手”藤见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