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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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后唯一的记忆，是她睁开眼，满眼的纯白，鼻尖有消毒水的味道。她完全不记得是如何进到医院，努力去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总有大段大段的空白。术后应激创伤，在短期内确实会让人忘记一些东西，所以她也没着急。可没想到这记忆就像剪短的头发，剥离了她的身体，再也没法找回来。
她嘴上倔强，可心里还是好奇，在齐悦睡下后，又摸黑到客厅打开电脑，新建了一封邮件。
顾盼的父亲顾绍年常年驻在国外，母亲薛微也跟去了，逢年过节都不一定回来一趟。平时又说电话联系不便，只用邮件联系。
她利索的敲出一行字，“妈，我失忆以前有没有……”写到这里，她仔细想了想用哪种说法合适，譬如问“有没有结婚”，或是“有没有孩子”，一定会被说是脑子又出了问题。只好婉转询问，“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
隔了很久都没有回音，她又重新搜了黎恕的资料，网上的新闻大多都是学术领域，私生活方面几乎是空白。看了几篇冗长的学术论文，她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叮的一声，顾盼手一动，屏幕发出刺眼的白光。她眯着眼睛看到，现在时刻凌晨三点二十四，收到一封最新邮件，是她那个心理年龄最多十八岁的妈妈。
吧嗒一声，点开邮件。隔着太平洋，她甚至能脑补出薛微温软的声音，“傻孩子，你连条陪你的宠物狗都没用，还想要什么男朋友。”
她有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不，说捡来的都不妥当。必须是捡来之后又反悔，再次把她扔掉，自己又爬了回来。而薛微，实在不好意思再扔第二次。
第二天来到幼儿园，正赶上上课的最后一分钟。顾盼对着广角镜略略整理仪容时，路旁停下一辆灰色卧车。右侧车门打开，黎念背着双肩书包，慢吞吞的跨下车，看了看自己，又抬手看了看电子表，声音稚嫩，表情却正经：“顾老师，你迟到了。”
顾盼投湖的心都有了。
之后几天的接触，让她不得不对黎念另眼相待。首先，他做事井井有条，吃过饭会自己收拾碗筷，玩过的玩具能分门别类。其次，从不哭闹，也不喊想爸爸妈妈，没人跟他玩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搭积木。
只是搭积木，也不是普通的搭积木。有次顾盼无意间路过，差点以为他搭了一个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她都怀疑他是不是从哪里穿越来的，或者，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初生的。
可正是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却不讨人爱。原因很简单，傲娇，很傲娇，特别傲娇。很难融入同龄小孩的朋友圈，甚至对老师，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颐指气使。
幼儿园每天都会准备饭后甜点，基本都是一些时令果蔬。通过观察，他发现黎念似乎从来不吃带壳的水果。在一连吃了三四天山竹荔枝之后，他在她发完水果后，跟着她来到休息区，面无表情说：“顾老师，我要吃苹果。”
刚好顾盼带了两个苹果，就洗了一个给他。他看了看挂着水珠的红彤彤的苹果，仍然面无表情，“苹果没有削皮我不吃。”
顾盼手里捧着的苹果差点掉在地上。想了想，把苹果从左手扔到右手，又扔回来，像表演杂技来来回回扔了三四遍，才清脆的咔擦一声咬下一口，“好甜。”
黎念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顾盼三下两下啃完一个苹果，拍了拍手，“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苹果不削皮才有营养吗？”
看着他涨红的小脸，她又重新洗好苹果，削好皮，递到她面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老师知道吗？”
黎念犹豫的拿过苹果，点了点头。
这个黎小念，平时面无表情，被老师夸奖也只会耳朵红一红。可一见到他爸爸，就眉开眼笑，同时又小心翼翼，像个小大人。
她曾经跟同组的老师讨论过这件事，得到的答案是：父亲太严厉，缺乏父爱。
总而言之，还是早熟。
不知道孩子早熟是不是一件好事，虽然会得到很多大人的喜欢，但却失去本来最该纯真的童年。顾盼想，如果是她的孩子，一定会给他一个最最温暖幸福的童年。
意识到自己有如此超前的想法时，让她自己也愣了愣。
黎恕来接小豆丁时，总是礼貌的跟她点点头，像之前他说她恨他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顾盼存着的那点小心思也渐渐平息，也许，他只是认错人了呢。
七月的雨时下时停，这天黎恕的车难得没有按时到来，她收拾好东西，打着伞牵着小豆丁在门口等人。
“这是黎小念吧，长得可真好看。”
隔壁有道声音响起，她抬了抬伞，是学生媛媛的家长。
媛媛妈妈蹲下捏了捏黎恕的脸，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也不尴尬，站起身对顾盼说：“顾老师，你见过他爸爸吗？”
她不明所以，仍然点头表示见过。
媛媛妈妈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岁，一副熟女的打扮，背着名牌包包，笑吟吟同她打寒暄：“顾老师啊，平时工作辛苦吧？”
顾盼微笑摇头，“不辛苦。”
她反复看着精致的水晶指甲，叹了口气，“可是我辛苦。”
顾盼愣了愣。
“顾老师啊，您是不知道，单亲妈妈究竟有多苦。白天要赚钱养家，晚上要照顾孩子。没有假期，也没有周末……”媛媛仰着稚嫩的小脸拽了拽她的手，才让她停下诉苦，转而贴近顾盼，压低了声音，“你看，黎念爸爸呢，是一个人带着孩子，我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这就是缘分啊，要是不抓住缘分，老天都不高兴呢。”
说到这里天上正好劈下一个惊雷，她抖了一下，干笑着，“顾老师你看，我说的对吧。不如你帮我引荐引荐，也算给自己积德了。”
这话让她有点骑虎难下，之前黎恕那句算不上狠话的狠话，内心对他多少有些恐惧。而且黎恕人长得帅又多金，不知道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想做黎念的后妈。虽然她并不歧视离异带拖油瓶的，可真心觉得，圆圆妈妈的希望不大。
更何况，她不知道该如何跟黎恕开口。他在说她是黎念的妈妈之后，她再做这种事，怎么看怎么像别有预谋。
“顾老师？”
顾盼回过神，把伞往黎念身上撑了撑，微笑点头，“行啊，没问题。”
自此之后，顾盼从来都是提前上班，拖后下班，能见到家长的场合，一律能避则避。有好几次，她都看见媛媛妈妈从教室的窗户向里张望。而她，都会主动到后面的休息区整理玩具打扫卫生，赢得了同组的老师们一众好评。
有句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有句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园长把她叫去办公室，话里话外透露出媛媛妈妈为学校老师投资了一栋办公楼的时候，顾盼就明白过来，有些事情，她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园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副语重心长教育自家姑娘的表情，“顾老师，你也知道，没有他们这些家长，就没有园区现在最优良的设备。你读研究生也不容易，到时候期末评分，还不是要靠着这些家长嘛。”
顾盼最初来光明私立幼儿园，主要负责小朋友们心理问题的疏通。作为儿童心理学研究生，她心知这里的孩子，心理问题通常比较多。本来只是做做心理辅导，可有一个生活老师回家待产，一时人手不足，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班。
看着园长喋喋不休上下翻飞的嘴巴，她脑海中飘过八个大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天下班的时候，齐悦刚好顺路来探班。顾盼送走最后一个小朋友，翻了学生花名册，找到作为黎念家长的、黎恕的练习方式。她把纸张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是一个座机。
黎恕不用手机吗？
电话接通，在顾盼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自我介绍之后，助理的态度变得不大友善，告诉顾盼黎先生正在开会，就挂断电话。
齐悦挑挑眉，抢过花名册，“一定是他的助理听见是女人，才不愿意转给他。”
顾盼想说她是不是把人心想的太险恶了，齐悦已经从容拿起手机，播出几个号码：“喂，您好，我是教育局的风行监督员，听说你们学校有乱收费的现象。不行不行，必须跟你们领导直接联系。他电话多少？哦，您稍等，我记一下……”
十一位数字的便利贴送到顾盼眼前，她揉了揉额头，重新拨号。脉冲发出细微轻响，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很清晰的感觉到，胸腔下面的位置，有东西漏跳了一拍。
“喂，我是黎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