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枯藤老树judy

5、儿子眼中的他，她 和“她”

　　对于妈妈，儿子一点印象也没有。
　　妈妈走的时候他才两岁多，两岁多孩子对妈妈的记忆很快就被时间磨平了。家里没有一张妈妈的照片，儿子也不知道妈妈长的什么样子，爸爸从来不跟他提起妈妈。
　　偶尔奶奶会说：怎么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
　　儿子经常照着镜子想，原来，妈妈长的是这个样子的啊。
　　儿子从小就知道，他跟别的小孩不太一样。
　　每到节假日，别的小朋友都会跟爸爸妈妈出去，有的去游乐园，有的去景区，还有的就是逛逛街。但是他没有。
　　爸爸从来没有带他出去玩过，奶奶也没有。他最多就是在小区的游乐场玩玩。
　　别的小朋友还经常会炫耀外公外婆，或者舅舅阿姨买的礼物，他也没有。不仅仅是礼物，他连外公外婆，舅舅阿姨也没有。
　　或许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他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熟，更敏感，也更内向。
　　他知道，爸爸是爱他的，因为爸爸从来不打骂他，还经常盯着他看。有时候他很奇怪，脸上很干净啊，没有什么东西啊，爸爸看什么呢？
　　他也知道，由于妈妈的缘故，奶奶不太喜欢他。因为每次奶奶训他的时候，都要加上一句：你这个样子，怎么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爱他。如果妈妈爱他，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他，也不打电话问候他？如果妈妈不爱他，为什么要生他？
　　家里的别的亲戚还老是说他可怜。
　　他很困惑。
　　后来，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阿姨。
　　奶奶对那个阿姨很热情，经常给阿姨做好吃的。但是爸爸对那个阿姨好像很一般。别的小朋友说，那个阿姨是他的“后妈”。为什么他明明有妈妈，还要有“后妈”，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阿姨对他的态度他也说不好。开始的时候，阿姨还给他买东西，每次来都摸摸他的头，跟他笑笑，问东问西的。后来，阿姨就不买东西给他了，也不问他了，不过还是会对他笑。而且，阿姨从没打过他，也没训过他，对他还很客气。奶奶还说，那个阿姨会给他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皱皱眉，别的小朋友都没有弟弟妹妹，他为什么要有呢，还有，为什么是那个阿姨生呢。
　　那天从培训班回来，家里又多了一个人。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妈妈。
　　妈妈看到他的时候，眼眶红了，眼神的那种亲切温柔，是他从别的所有人那里都没有得到过的。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妈妈，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教过他，看到妈妈应该怎么做。
　　晚上，妈妈带他出去吃饭。
　　点菜的时候，妈妈小心翼翼地问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他没有说话，有点生气：妈妈都不知道他吃东西的喜好？！
　　那天吃饭，妈妈还问了他很多在他看来很幼稚的问题，什么好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喜欢什么玩具，喜欢什么运动啊，喜欢去哪里玩啊。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想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妈妈不知道他已经上小学了么？他是个大孩子了。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在家看书啊。
　　妈妈好像更不安了。
　　于是，整个晚饭就是妈妈负责说话，他负责听。妈妈也不怎么吃，就边说边看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了一样。
　　晚上，妈妈把他送回了家，然后就走了。
　　他奇怪，问爸爸：“妈妈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为什么晚上不跟我们住一个家里？妈妈还要走吗？”
　　爸爸就摸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过了两三天，妈妈又来带他出去吃晚饭。
　　“前几天，妈妈忙。新的工作要熟悉，新的家要整理。所以今天才来看你。”妈妈解释道。
　　他点点头。
　　“以后，妈妈会经常看你的。或者，你跟妈妈住好不好？”
　　他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他想经常看到妈妈，但是他知道，跟谁住不是他能决定的。
　　那个晚饭，他发现，妈妈进步了，给他夹的菜都是他喜欢的。
　　进家门的时候，他回头招招手：“妈妈再见。”
　　妈妈一下子把他搂进怀里。
　　后来，妈妈就经常来看他了。特别是每到周末，妈妈肯定来接他。
　　周末的时候，妈妈有时带他出去吃饭，有时带他逛公园，有时带他到书店。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以前羡慕别的小朋友的美好生活，他一下子都有了。不过遗憾的是，爸爸从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去。
　　有一天，奶奶对他说：“你妈妈跟你爸爸要离婚了，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愿意跟爸爸生活。”
　　“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婚呢？”
　　“是你妈妈不要你们了啊，爸爸要跟那个阿姨结婚。”
　　“可是，妈妈已经回来了，妈妈没有不要我啊。”
　　“再说，爸爸好像也不喜欢那个阿姨。”他小声嘀咕，“我都没有看到爸爸对那个阿姨笑过。”
　　大人的关系他不懂。妈妈没有说要跟爸爸离婚，爸爸也没有说要跟那个阿姨结婚，为什么奶奶会这么说呢。
　　再说，自从妈妈回来后，他能明显感觉到家里的变化。
　　每次妈妈送他回来，爸爸虽然什么都不说，也不问，但是都会盯着他看好长时间，眼底的那种温柔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而奶奶的眼神是警惕的，会上下打量他，然后问他吃什么了，做什么了，除了妈妈还有谁跟他们在一起；那个阿姨每次来了都会跟奶奶在一边说悄悄话，还边说边看着他。他猜，她们谈论的话题是妈妈。
　　离婚结婚的事情他不明白，他要爸爸，也要妈妈。为什么他不能同时拥有爸爸妈妈呢？不过如果硬要他选择的话，他更愿意跟妈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