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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被善意以待 ...

  •   西比亚极少缅怀过往,甚至想起过去都很少,偶尔跳到她脑子里的,大概是些零散的对话和画面。
      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往前滚滚压下来的大轮,一直不停地推着西比亚向前走,哪里有空留给西比亚思考。
      从听从别人的指挥,被被别人奴役到受到训练变强,再到莫名其妙去学一个杀手干的事情,再到现在。
      从飞艇掉下来的时候到现在,没有了任何别人强加的任务,西比亚甚至不适应。
      她可以赶紧出发,寻找出去的路,也可以从研究是不是项链的作用使她从火山上掉下来依旧安然无恙,而她现在做的事情居然是,安静地回想从前的事情。
      她躺在那堆干燥的稻草上,把脑海中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揪住,然后一件一件地放开。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怀念过往,也不是因为她清净下来多么无聊,她在想,她的一生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无论是别人对她还是自己对别人,是没有要求过报酬,任何好处都没有的,或者没有外力逼迫而做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十岁之前她为了吃饭在替流星街的一个家伙做事,十岁之后被卡莎逼着训练,在四年的训练中才培育出跟卡莎侠客培育出一点同伴式的友谊。再后来是被卡莎命令去揍敌客,揍敌客因为接了卡莎的委托,才像对待家主一样对她的。更不要说她结果的杀人任务。
      西比亚坐了起来,看着那瓶牛奶和一堆装满了药草的瓶瓶罐罐,心里腾升一股怪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派罗离开的时候,西比亚依旧没有说活,她就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什么表情。
      反而是派罗比较释然,笑着跟她说:“我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我明天还会再来的,额,明天会记得带点食物来的。”
      派罗最后看着西比亚,明明依旧是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冷漠而疏离地看着他,他却莫名觉得孩子气,明明他才是小孩子,明明是他在没好处的情况下帮助她。他莫名想起酷拉妈妈,那个因为长老拥有手机而自己却没有而支持酷拉出去的人,是不是每个大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长不大的灵魂?
      “别像小孩子一样赌气了。”
      最后派罗说。

      ×

      西比亚走出洞穴外,找了一颗比较茁壮的树木爬了上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森林里当然是一片漆黑与寂静,只有一些不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习惯仰头,然后屏住了呼吸。
      一条银河横跨在漆黑的天幕之中,许许多多细细碎碎钻石般的星星无规则地洒落在了这块幕布之中,天空似乎都被照亮了。
      上一次看到这番景象,是在流星街。
      流星街深处沙漠,看到满天繁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只是西比亚离开了流星街之后,很难再见到这样的星星了,就连她去东果陀的时候,在那片偌大的森林里,也只有几颗星星。或许她恰好赶上了天气不好的时候。
      西比亚突然觉得内心很平静,或许是美景都有安抚人的作用,刚才想不通的东西统统被她抛到脑后。
      她闭上了眼睛,并且睡着了。

      熟悉之后侠客常开玩笑说,西比亚你这家伙心理不正常,你得感谢我帮你摆正。
      西比亚挑眉问怎么不正常。
      侠客还真的正襟危坐给她解释:“拒绝跟任何一个人交流,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点东西保持过度的警惕,打个比方说,你就像一台点了对所以软件都不信任的电脑,所以无论可靠的软件还是广告插件病毒,都不能装到你这台电脑上去,而我和卡莎这四年带你所做的比较成功的事情是,成功将我们变成信任软件,有先例,自然就会有后例。”
      看到西比亚略带茫然的表情,侠客扶额。
      “对不起,我不应该用电脑来比喻。”

      第二天西比亚是以一种非常特殊的姿势醒来的。
      她从树上摔下来,脸接受了大地的沐浴,并且吃了一脸土,当然西比亚觉不介意摔下来这点小事,她目无表情地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脸,一边下思考——睡得太死了,掉了下去时才察觉到,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在她想的时候,一只黑色的鞋子停在了西比亚吃土的偏前的地方。
      西比亚可以看到派罗翘起了有点无语的嘴角。
      “你怎么样?”派罗问。
      西比亚冷静且从容不迫地站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之后西比亚和派罗同时楞了一下。
      她居然接话了。
      不是在揍敌客那种一开始迫于压力强行接话的那种,等等,在揍敌客的时候她……西比亚忽然意识到,侠客打开的可能不仅仅是先例,还可能是心理的转变。
      她现在或许仍放不开,但是,没有那么抵触了,从离开流星街开始就是了。
      西比亚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问:“那些药怎么用?”
      “欸?你问怎么用?”派罗看着眼前这个眼睛仍然结了一层冰的少女,稍为诧异,而后笑着回答:“我教你。”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即使或许真的有项链的保护,但西比亚仍然受了不轻的伤。能爬上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不治疗就会一再恶化。
      西比亚把外套脱了给派罗看,那里已经是一片青紫到发黑的淤血,一大片泼墨似的泼在手臂上,两双手臂均是如此。
      这也难怪她掉下来的时候没有抓住树干让自己稳住。
      当然还有其他林林总总十几处伤口。
      派罗看得触目惊心,他和酷拉皮卡上次救希拉的时候,希拉也没有伤得那么严重。
      派罗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了药的疗效,末了,他站了起来说:“我得下山再拿一点其他的,没想到你居然受的是这么重的伤,这些药不够用。”
      西比亚没有拒绝,她沉默地看着派罗离去的背影。
      那个黑色短发蘑菇头的男孩,走路不太稳,并且慢,多走些路会喘气,应该曾经受过一定的创伤,所以现在脚不太好,而且,不只是脚,刚才她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那个黑发男孩的眼睛有一瞬间没有焦距。

      她看了看那些药,有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站了起来。

      ×

      久病成医,这个词大概能用在派罗身上。
      忘记了是那一年,酷拉与派罗这俩个贪玩鬼跑去了玩,酷拉非常不幸,掉入悬崖,派罗拼了命才把酷拉救了回来。
      窟卢塔这个物种的神奇之处在于有火红眼。
      火红眼这种东西,就像外挂一样,可是开外挂就要承担它的后遗症。
      派罗为了把酷拉救上来,双眼变成了火红眼,力气大增,但终归有年龄太小,所发之力有限,为了救酷拉上来,开挂过度,代价是视力越来越差,并且搭上了腿。
      事后派罗常常吃药,也习得一些医药的知识。
      他知道西比亚的伤不能往后拖,再往后拖她会残废的,所以赶紧加快脚步,连酷拉妈妈的叫唤声都不曾听见。
      酷拉妈妈只看到派罗紧张地走过,喃喃自语道:“这孩子怎么了?”
      派罗不知道的是,西比亚并不是普通人体质,更重的伤她不知受过几百遍,这点伤只能算是中等。

      派罗上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药没有现成的了,派罗亲自调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喂,派罗你中午饭不吃,来吃晚饭吗?”酷拉妈妈站在门口喊。
      派罗依旧像风一样路过,全然没听到酷拉妈妈的话。

      太阳越来越斜了,血一般的残阳,楞是把宁静祥和的窟卢塔染出了肃杀的气息。
      派罗心里有些不安,也只能把这种不安按下。
      光线暗下来,熟悉的路也要走得小心翼翼。
      这里没有见过什么大型动物,派罗这样安慰自己。

      派罗再怎么走,体能也有个底线,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已经走不动了。
      幸好洞穴也就在附近。
      派罗暗呼一口气,准备往左走。
      他和酷拉发现的洞穴比较秘密,在丛林深处,走到那里比较艰难。
      派罗抓紧了挎包的小带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这些泥巴里,土很湿,很软。派罗有点奇怪,今天踩上去的时候,明明还是坚硬的,而且没有下雨啊。
      派罗有点奇怪,蹲下去抓起了一把土闻了闻,一股尿骚味。
      寒意顷刻浸透了派罗的背。

      派罗往四周看,没有什么异样。
      树林仍是安静得树林,被残阳染红的树林。
      派罗又踩了踩周围的土地,发现好大一片都是湿软的。要么就是成千上万只动物在这里撒尿,要么仅此一只……
      派罗抖着腿往后退,退到了他原来来的那条小道上。
      踏上了坚实了土地,派罗稍为安心一点。
      他们128个族人生活在森林里,极少极少听过有什么大型动物在附近。
      因为要照顾小孩子,他们生活的地方都是专挑没有大型伤害性动物的地方,大人们回去其他地方狩猎。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没关系的派罗,进去吧。”
      他看着那片树林,血一样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了下来,这里很暗,并且这些阳光似乎很有渲染恐怖气氛的意图。
      他看得不是很清楚路。

      ×

      西比亚发呆是发呆,但是也不是什么也不做。
      的确是受了那么点中伤,但是敏锐的五感仍然在,她依旧是那个洞察力恐怖的西比亚。
      这里有很多野兽,但是多数都是比较善良的种类,比如鹿群。但是也不是没有危险种类,就是不常出现,所以很少有人知晓。
      不过过了几天西比亚发现,或许那只东西是刚刚到来。
      她吃土的那一刻,闻到了跟这座山格格不入的味道。

      味道有时候是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比如说生在流星街的人会有一股类似于血腥味的同类气息;老头子身上也会有一股老人气,甚至传染给了他的那本《彼得潘》。
      明明她才是这座山新来的,但是却莫名觉得那股不是这座山的味道。
      真是没道理,像第六感一样没道理。
      西比亚决定相信这个没道理。
      她没有再待在洞穴里,而是出来走走。

      今天的太阳像血一般红,她随着派罗的脚步走到了一条小道上,那条小道有许多人活动的踪迹,西比亚停止了前进,蛰伏在某一树林里。
      她还没等来危险物种,却等来了派罗。

      派罗一脸张皇失措,想必他也发现了什么。长期住在森林里的人,肯定比她这个半吊子还要懂怎么做。
      西比亚没有动,她闭上眼睛,隐隐约约感觉到些什么在靠近。
      然后她睁开眼睛,等待着派罗离开。
      只要派罗离开了,她也就可以离开了。她不想打搅这只危险物种,不过既然是派罗救了她,那么作为回报,她也是要保护派罗的安危的。

      然而派罗并没有离开,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西比亚皱了皱眉,傻蛋。

      派罗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进了密林中,没走几步就听到乌鸦似的叫声。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声在他头顶盘旋,他惊恐地抬起头,还没有看清楚,一声“小心”斜插进来,打破了乌鸦似的嘎嘎声。
      紧接着他就被扑倒了。
      没有什么清香,倒是有淡淡的咸腥味,还有那种酷拉妈妈杀鸡的血腥味。
      派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今天那个他要救的橙红色发少女扑倒了。
      并且被扑倒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风,带着动物的体温。
      然后他见到,那个橙红色头发少女站了起来,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以及一句潇洒的话:
      “往回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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