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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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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阳一进门,便发现了家里的不对劲。
水之南是何阳的笔名,河阳岸,水之南。
精心布置的屋子里,一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鼾声阵阵。
何阳皱着眉,感觉有点头疼。
睡在沙发上的这个人是他的发小,姓顾名白水。两人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顾白水是少有,或者说唯一知道何阳所有秘密的人。顾白水这人,说义气是真义气,转头就能为兄弟两肋插刀,说缺德也是真缺德,最大的毛病是爱去撩拨女生,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为此给自己给何阳都惹过不少的麻烦。麻烦归麻烦,但何阳也不能把他丢出去,说到底,何阳的朋友不多,知心知意知根知底的,就这么一个,反正是当兄弟不当情人,顾白水还过得去。
何阳不顾沙发上那个人难看的睡相,轻手轻脚从卧室里抱出条薄毯,抖开来给顾白水盖上。
顾白水给这一下似乎弄醒了,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咕哝道:“阳阳?”
何阳伸手像合死人眼似的给他把眼睛合上,答道:“是我,睡吧。”
顾白水也不挣扎,哼哼唧唧地:“又被赶出来了。还是你对我好。”
何阳往沙发的另一边一坐,不理他半睡半醒的咕哝,顾白水吧嗒几下嘴,又睡了过去。
看这样子,估计是又去哪儿浪了一个通宵之后,因为沾花惹草又被女友,不对,现在说来应该是前女友赶了出来。
真有出息。何阳摇摇头,抱着大本子缩在沙发上写文章。
屋子里很安静,静下心来,除了笔尖与纸面摩擦声,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与钟表的滴答声,这些琐碎的声音并没有打破屋子的静谧,却反使得心更加安定下来。
一直习惯了屋子里除自己外多一个人的呼吸声,没想到这习惯已是根深蒂固。
心下安定下来,倦意便浓浓地袭来,也许就是屋子里太静了的缘故,夜里一直睡不安稳,故人常常入梦,半夜坐起来,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由暗变明。这是许多天来第一次无梦。
何阳枕着沙发扶手睡过去不久,顾白水轻轻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揉了揉脸。看到何阳蜷着身子委委屈屈地缩在沙发上睡着,将身上的毯子提起来,盖到何阳的身上。
何阳睡觉的姿势像只猫,蜷成一团,手里还无意识地抱着本子。顾白水小心翼翼地将本子抽出,何阳的手搭在外面,手腕苍白,衬得窄窄一条红线格外刺目,勾起了顾白水不愿想起的回忆。
何阳原本不是一个人住,他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男友,这个人姓林,是何阳曾经的同班同学,顾白水也熟得很。三年前,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了同居,三年后,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地分手,林江天搬了出去。
具体的细节,何阳不肯多提,只说是两人性格合不来,分了便分了。话虽如此,顾白水还记得推开浴室门时,看到何阳一个人缩在花洒下,手腕上滴滴答答地,一条红线蜿蜒地流进排水孔。
医生诊断何阳的精神出了问题。
顾白水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你们俩究竟为什么分手?什么都不说的何阳让顾白水觉得陌生而疏离,但顾白水终究还是没有逼他回答。
既然是痛苦的回忆,何必让他一遍遍咀嚼复述。
顾白水将何阳的手塞进毯子,轻轻掖掖被角。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本子,一页一页地翻读。
他知道何阳在网络上更文,但并不会刻意去看。但是眼下闲来无事,他突然好奇起来,何阳的笔记本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曾深知,万事不可能完美,却仍抑制不住内心的期待。很多时候,其实不抱有不必要的希望,就能避免不应得的失望折磨。可是我明明深知结局,却仍如飞蛾扑火。不晓得,是单纯还是愚钝。”
“你在看什么?”何阳突然开口,将顾白水吓了一哆嗦,回头笑道:“看看小说。”
“哦。”何阳不在意地挠了挠脖子,指甲划得皮肤火辣辣刺痛,“怎么样?”
顾白水翻着本子,头也不抬道:“挺好。”又翻了两页,竖起本子,指着上面两个人名道:“哎,他俩最后好了没?”
“谁?”何阳脑子还一片混混沌沌,凑近了过去看人名,看了半天道:“按照原来的大纲的话,他俩应该好了。”
“那你要换大纲?”
何阳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嗯”了一声。
“我勒个去不干你这样的!这是男女主啊,说好的happy ending呢?!”
何阳一摊手:“本来打算happy ending来着,但是后来想想,悲剧似乎更符合常理一点?”
顾白水坐直了身子,一连说了三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何阳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男主本来的初恋不是也挺好的,人都有初恋情结嘛,女主也不比初恋强到哪里去,既然这样,就让男主找回初恋,女主学会独立,然后……就和男二在一起吧,然后各回各家,各自happy ending。”
“可是女主喜欢了男主那么久!还为他做了那么多!”
何阳将身体仰倒,道:“卖惨换来的是同情,不是爱情。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这是我的错么?而且,对方已经明确表示不喜欢了她还贴上去,不能怨对方渣,只能怨自己傻。”
顾白水拍拍本子,“就不能长久的努力,长久的陪伴感动了男主吗?”
“她的暗恋,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顾白水把本子放回茶几上,道:“为什么我感觉到你对女主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何阳一愣,似乎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低头思忖了片刻,道:“好像确实。”
顾白水感到万分不理解:“既然你让她做女主,难道不应该是最喜欢她的么?”
“大概最初下笔的时候是这样……”何阳手指绞着毛毯角,笑道,“时事迁移,现在觉得那个时候信这些的自己蠢爆了。”
“阳阳,我有些担心你。”顾白水突然严肃了起来,“你现在还是有些太悲观了。”起身,从厨房里倒来了一杯水。何阳摸出一板粉红色的小药片,接过水,仰头就着水将药片吞了下去。
“这药不管用吧,我吃这个,没啥大感觉。”何阳将杯子递还给顾白水。
顾白水就着杯子喝了一口,“你感觉没用说了不算,还是要遵医嘱。何况,心病还要心药医,你只指望药物是不行的。”
“得得得,”何阳赶忙打断顾白水的碎碎念,“这些道理我懂的并不比你少,但是换你到我这个地步来,你能怎么办?”
“我?我肯定比你强得多。”顾白水得意洋洋地把腿搭在茶几上,“不就是失恋么,我肯定转身出门去找一更好的。说实话,既然他没那个眼光那个福分,咱也犯不着为他寻死觅活的。”
说到这里,顾白水来了兴致,一把揽过何阳的肩膀:“哎!去换套衣服,哥哥领你出去浪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