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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人得以永生 ...

  •   对于远方的思念、空虚感、期待,这些思想本身可以绵延不断,比生命更长久。 ——《树上的男爵》

      唐泽悠里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崭新的墓边坐着,石碑上写着她在生前就看见过的字。她新奇地围着自己的墓转了几圈,然后沿着路往下走,发现自己不能墓碑太远,离太远就走不动了,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转,最后数出了一个数目,自己可以走十五步,第十六步就跨不出去了。

      她坐在墓头上,周围都是新买下并没有人葬在里面的墓,所以一个人也没有。可远一点的地方却还是可以看见稀稀疏疏的人,她也隐约听到人们在谈论的节日,盂兰盆节。

      这是她死的第一年。

      这一年最先到的人是折原临也,笑眯眯的样子完全不变,拎着一袋寿司慢悠悠对她说话。说自己又遇上有意思的事情了,说自己又干什么啦,絮絮叨叨的,唐泽悠里像往常一样毫不在意地听着,折原临也说话告一段落。又扬起恶作剧般地微笑把露西亚寿司拆开放在墓碑面前,“你喜欢的火炙鹅肝就算冷透了也要全部吃掉哦,谁叫你不听我说话的。”

      唐泽悠里一愣,那人已经转身走了。

      随后来的人是太宰治,那人自顾自掏出一包烟,点燃两根然后放了一根在墓前,烟一点一点地燃没了,而唐泽手上则出现一点一点多起来的烟。她心说,自己生前最想要这种越抽越多的烟。男人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安静地把一包烟都和她分享完之后才开口说话,“你喜欢这个牌子吗?说实话,我觉得还是你去年在去玉川上水路上给我的那个牌子味道比较好,可是我忘了是哪个牌子了。”说罢,太宰瞥见远处的狩泽一行人,便慢悠悠朝反方向走开。

      唐泽悠里还是坐在墓碑面前,只觉自己有些迷茫,我到底是死了还是在做梦?而随后来的那群人在她墓前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唧唧喳喳说了无数,有些和之前折原临也来说的事情有重合,她听得头昏脑胀。

      最后来的人是平和岛静雄,一边点着烟一边皱眉说,你走的时候应该把跳蚤也带走,留他一个人实在烦得不行。待金发男人也走了,唐泽便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盂兰盆节。

      折原临也依然是最早来的那个人,而唐泽惊奇地发现自己墓碑好像是新换的,上面的吾爱两个字不见了。太宰治晚来几分钟,和折原临也狭路相逢,两人各怀鬼胎笑意盈盈打招呼,太宰身后跟着两个工匠,迟疑地看着这两人。

      “请快一点,谢谢。”太宰指了指墓碑,“字刻好了我再把剩下的钱付给你们。”

      折原临也对于自己被打断这件事丝毫不恼怒,只是转身离开。唐泽悠里看着吾爱两个字重新出现在墓碑上,心里五味杂陈,太宰治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第三年盂兰盆节,唐泽看着太宰故技重施,第四年也是一样,直到第五年。

      第五年唐泽悠里看见了自己的竹马,身后似乎还远远地藏着几个小孩。太宰治依然指使着工匠刻字,Xanxus毫不犹豫让人换墓碑,两人轻车熟路的模样一看就让人知道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做。

      远远藏着的那几个小朋友似乎对她颇感兴趣,唐泽跑过去看着白发男孩手里拽着的一沓照片,全是一张脸。

      “原来是想要看太宰的过去呀,孩子都是好奇心重的呢。”

      唐泽睡了醒,醒了睡,没完没了,等到第十年的时候,太宰治没有出现,Xanxus也没有出现,折原临也更是失踪了两三年没来看她。她突然知道了,一个人被遗忘掉有多么可怕。狩泽却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来看她,狩泽对着她絮叨,“大家都太忙啦,忙到没办法来看你啦!我很闲所以还可以来看看你。”

      “只不过临也君以后都不会来看你了,他走掉了,小静那一次可是动了真格。”

      “但是临也君有让我给你捎东西哟,虽然晚了几年,你不会介意的吧?”

      说着狩泽拿出一张老旧泛黄的纸,然后烧掉。唐泽悠里的手上逐渐出现那张脆弱的纸,上面的字迹显然是折原临也的。那时候唐泽刚到日本,日语说不清楚,折原一字一句纠正她,摘抄一些诗啊故事啊让她念,这篇是当年她念的第一篇,就算死后,她依然可以倒背如流的篇目。

      女子看着狩泽有些疲惫的脸,心下戚戚不已,自己不过睡了几觉,你们就都开始老了。

      等到第十一年的时候,太宰治又出现了,依然笑眯眯地。她想,这人还是没死,太恼人了。这个漂亮的男人脸上依旧没有岁月的痕迹,太宰对着她说,“哎呀,除了你都没有姑娘愿意和我殉情,实在太过分了!我现在很想再一次殉情。”

      男人说罢笑眯眯地准备离开,唐泽悠里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习惯性挽住那人的手臂,走到第十六步的时候她居然很轻松地跨了出去,她诧异地发出声音,却发现太宰治看着忽然出现的她。

      “看来……那个夜斗神说的没错呢。”太宰露出初见时那样温柔得让所有女人都心化的微笑,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眼中又多了点什么。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唐泽的脸庞,这个动作引起旁边扫墓人的一阵惊惶,但他并不在意,只是那样看着唐泽,一如她从未死去。

      “有位神灵告诉我,如果两个人曾一起入过黄泉,那么他们之间的联系就不会被彼岸的界限隔断。”太宰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听起来特别像一只下午吃完东西心满意足晒着太阳的猫。

      “那么,你还在这里,是因为我吗?”

      女子的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放着,捏紧一张泛黄的纸。

      ——大概,是你。

      她想说出这样的话,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我只是因为走不了,一直都走不了。”唐泽想感受太宰手上的温度,她都忘记温度的感觉了,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双手都隔着一层空气浮在在脸旁。她甩了甩头,“带我走吧,好不容易能动弹了,我想出去走走。”

      太宰保持着让她挎着的姿势大步走着,“我想起一句话,”他转头说,“圣经里写过‘我是初,我是终’。”

      也许因为唐泽悠里生前的最后一程是我送走的,所以注定死后的路也要我来陪伴吧?

      路人看太宰的怪异眼神让他想起十一年前自己和唐泽一起殉情之后收获的眼神,它们相差无几。而现在这个女人也还在他身旁,好像只有他们在一起,这些眼神才是属于他们的。

      他们就像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一般走在墓碑林立的路上,两边的路人是前来庆贺的亲友,他们用摇头叹息和惶恐避之不及为他们献上独一无二的祝福。

      唐泽轻飘飘地勾在太宰身边,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路人,他们的视线反倒令她更加兴奋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轻,几乎要飞上天去。

      他们走到墓园入口时,太宰牵起她的双手,那双手已经淡到可以隐约看到他自己的掌心。

      要回去了,他说。

      为什么?接着走呀,唐泽看着自己的手笑了起来,最后这点路,还请你陪我走完吧。

      走完就回不去了哦,太宰单膝跪地,吻着那只虚无的手,你愿意吗,唐泽小姐?

      我愿意,唐泽说,我愿意。

      太宰治不知是如何到达玉川上水的,唐泽悠里似乎又恢复了模样,不再透明。可看起来比原来还要虚幻,“夏天了,太宰先生。”

      男人忽地笑了起来,幸存者唯一能做的只有自杀。

      “是啊,夏天了。”

      “该履行诺言了。”

      男人拥住自己眼前从未老去的女子,再一次进入这条河川,唐泽悠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出一句他听不清的话。他想,这样温柔而直接的注视会使人窒息。

      闭上眼之前,他忘记了女人的容貌,只记得她口红的颜色。

      《某个男人的肖像》
       
          1
       
      旅洋归来的那位好打扮的人,
      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用绿油涂抹头发。
       
      他每天晚上出现在咖啡馆里,
      与那儿的店主聊天的样子很是悲伤。
       
      在听到他的死讯后便更觉悲伤了。
       
          2
       
               ——幻灭是钢铁的青色。
       
      发丝的光泽,与油灯的金色的夕暮时分
      向着庭院,从敞开的房门,
      他朝外面走了出去。
       
      刮得干干净净的,脖颈与手腕
      到处都是惴惴不安地
      冰凉冰凉。
       
      从敞开的房门
      悔恨,与风儿一同毫不留情地
      吹了进来。
       
      读书,与沉静的恋爱,
      温热的茶水与黄昏的天空
      还有风儿都不复存在于彼处了。
       
          3
       
      她
      藏进了墙壁之中。
      后来他独自一人,
      在房间里擦拭着餐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无人得以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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