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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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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你们被赶出宫廷,你意识到这么做对于爱丽丝而言或许并不是好事,这才停止了这种做法。”安德烈说,“宫廷通缉你们,是由于他们也在暗中探查十字架,他们连十字架在哪里都不清楚,仅凭着零散的文献展开调查,后来有人想起数年前被赶出宫廷的那个身怀异能的小女孩,怀疑她与十字架有所联系。”
他在天井漏下来的天光里缓缓踱步,“很不巧,真正和十字架有联系的不是爱丽丝,而是亚瑟你,可是当时你感染了瘟疫,一度昏迷不醒,直到爱丽丝死去,凯文为了救她再度动用十字架,你才被唤醒。”他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亚瑟,“你对于自己真正的身份和能力,在潜意识里一直是清楚的,却始终记不清、想不起来,在你们流浪的时候,你很多次无意中救了爱丽丝的命,想必凯文施法的最后一刻你忽然闯进来,也是想救爱丽丝。”
亚瑟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毕竟在你心里,爱丽丝大概是唯一的同伴,你无论如何不想和她分开,也不想伤害到她。”安德烈思索着摸了摸下巴,“之前你不记得自己和十字架的关系,大概是由于你厌烦了世人向十字架贪婪的索取,所以有意切断自己和它的联系。”他抬头看亚瑟,“至于如今你想不起从前的事,恐怕是因为你在害怕吧?”
亚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不敢去想,当年你们被赶出宫廷受了那么多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你赋予了爱丽丝异能,你不敢去想,爱丽丝是因为你的十字架而经历了一次死亡。”安德烈死死盯住他,“你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原本可以更好地化解危险,但是因为你不愿面对自己与十字架真正的联系,最终让爱丽丝被迫背负了这一切,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害怕这些真相,所以才封闭了自己的记忆。”
安德烈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他是想给亚瑟足够的刺激,让他赶快想起这些真相。
毕竟总是活在虚假的幻境中而不去面对现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十字架带来的种种问题要想得到解决,都必须仰仗亚瑟的力量,他总有一天要想起来,要来面对这一切。
安德烈狠了狠心说:“你原本是想陪伴保护爱丽丝的,结果却几次三番害了她……你要是再逃避,只会有更多人为十字架走上歧途,人们是贪婪不假,可是你这个主人难道就可以撒手不管,什么责任都不负么?”
“你闭嘴!”亚瑟忽然大喊一声。
在场所有人都被惊住了,安德烈原本也不是惯于争吵的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亚瑟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变了,他抬眼冷笑着望向安德烈,“你知道什么?他们从我这里取走了多少东西你知道么?!凭什么要我对他们负责?”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安德烈瞬间就缩了,吓得后退了三步。
“我憎恨这个世界,我曾经恨透了这世上所有人!”亚瑟逼视着他,“你根本不可能明白那种感觉,别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
爱丽丝愣在当地,她对于这种怒火和戾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我有所求的人,就必须自己付出代价。”
没错,就像她在杂音之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她曾经以为那是自己的情绪,现在看来,这股情绪的源头竟是亚瑟么?
可亚瑟的性情她再了解不过,恐怕这不是他的本心,他也只是被十字架影响了。
安德烈将他惹成了这样,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苍白着脸安抚:“亚瑟你……冷静点。”
亚瑟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是愤怒到了极致,然而这股愤怒不过片刻就化为了一种深刻的悲哀和无奈,只见他像收起爪牙的幼兽一般,整个人渐渐无力地萎靡了下来。
“是,你说的没错,爱丽丝是我第一个接受的人,我很喜欢她,把她当做妹妹一样,不想离开她。”亚瑟低着头,眼光不住颤抖,似乎有泪水在里面打转,“可是我却害了她,还有你们,凡是和我有联系的人,都变得不正常了,卡斯特也好,你也好。”
爱丽丝看着他,只觉得如鲠在喉。
这件事要接受起来,还真是有些困难。
“你让我面对?要怎么面对?”亚瑟强忍着悲意看向他,露出绝望的笑容,“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了它。”
安德烈骤然蹙起了眉头,“又说这种话,你根本没有认真尝试过,怎么能说控制不了它?”
两人僵持半晌,安德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害怕,害怕再引发什么想象不到的后果,可是就这么放任不管难道就好么?你是十字架的主人,你可以做到的。”
亚瑟没有说话。
“你还不明白么?它一直跟着你啊!”安德烈急了,“当年凯文的法阵出了问题,救下爱丽丝之后,不小心把你们送到了这里,为什么十字架也跟着来了?难道凯文的法阵那么厉害,连十字架都能控制?”
亚瑟微微怔了怔。
“它是跟着你的。”安德烈苦口婆心地劝,“事到如今,你难道要输给这么个物件么?”
亚瑟低着头,抿着唇,仍旧许久没有吭声。
物件。
亚瑟和爱丽丝都觉得,仅将十字架当做一样死物,实在是太草率了。
十字架就算没有灵魂,也有灵性,不可小觑。
“不信你试试,你可以将它召唤到这里。”安德烈忽然上前几步按住他肩膀,“亚瑟,慢慢来就好,但是不要再逃避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的话音回荡在空旷偌大的废弃工厂里,周围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无路可退是什么意思?”爱丽丝忽然问。
“就是……无法解脱。”安德烈转头望了她一眼,“爱丽丝,凯文,你们难道感觉不到么?我们这些被十字架所捆绑的人,恐怕永生永世不能逃脱了,今后这样的人或许还会更多。”
“这是……”爱丽丝低头笑了一下,“坏事么?”
安德烈愣了一下,垂下眼静了半晌才说:“我说不准。”
亚瑟忽然轻笑了一声,安德烈讶异地看向他,只听他说:“自然是坏事,得到力量,付出代价,世间的平衡被破坏,命运从此被束缚。安德烈,你是想让我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吧?”
安德烈皱了皱眉,“不,那或许不是你一人能阻止的,我只是想让你弄清楚十字架是怎么回事,办法可以大家一起想。”
亚瑟听了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是这么天真啊,安德烈·华兹沃斯。”他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世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想起了一切,就算我有力量,我只要保住爱丽丝一个人就够了……别人?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场的人全都愕然了,就算是提前知晓那么多的安德烈,也从没见过亚瑟如此神经的一面。
笑声渐息,亚瑟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他慢慢半跪在地上,手掌覆在地面,闭上眼睛,面色苍白,好像正在心里默念着什么。
安德烈只觉得天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白色的光芒,让他的身体微微亮了起来。
如同蜃景一般,柔和的白光闪过,工厂一层巨大的空地上空间微微扭曲,流光聚敛,仿佛被一只手塑了形状,渐渐勾勒出十字架模糊的影子。
爱丽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十字架还是在Antrees地下室时的样子,连周围的支架都还在。
影子从模糊扭曲变成有棱有角的清晰,大十字架凭空出现在废弃的工厂里,交叉处红色的宝石依然璀璨夺目,在周围神圣银白光辉的笼罩下更显得艳丽无匹。
如同鲜血一般。
十字架太久没有见到日光了,乍一出现在天光之下,爱丽丝才发现,它原来这么好看。霞色与银白交相辉映,让宝石的红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它就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看来你说的是真的。”秦渊忽然叹了口气。
“当然……是真的。”安德烈望着大十字架,一时间也有点傻了。
亚瑟干脆坐在了地上,放空了眼神抬头呆呆看着,深入骨血无可逃脱的联系,如附骨之疽般追着他,美得如此震慑人心,却又如此残忍。
林染江早就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呆住了,至今还没能回过神来,邵万城比她明白一点,目光凝在亚瑟身上,眉峰微微蹙起,墨镜让他的眼神模糊不清,没人看得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爱丽丝顺着支架上的阶梯往上走了一段,伸手触摸十字架,仍是温温凉凉的熟悉感觉,十字架总是笼着一层白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摸起来很光滑。
这个神物虽然有着可怕的力量,却从未给她以压迫感,即便是多年前濒死之时,爱丽丝也没有感觉到半点恐惧和惊慌,她始终觉得很安全。
所以即便死不是一件好事,听到杂音也很痛苦,她还是不觉得被十字架所左右的命运是悲惨的。
这并不是什么不祥的东西。
“最开始被勒令离开宫廷的只有我一个人。”爱丽丝回过头看着亚瑟,“亚瑟你本可以不必管我,却跟着我一起走了。”
亚瑟回过神来,抬头看她。
爱丽丝笑了笑,却没再把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看着他说:“你想要怎么做?”
亚瑟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呆住了。
“我们都会帮你的。”爱丽丝看着他,没再多说。
邵万城忽然笑了一声,“是啊亚瑟少爷,你差不多也该过了中二的年纪,怎么还能说出那种话?别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连我也不管了?过去几年吃的饭都给我吐出来。”
他这么不着调地一开口,气氛稍微有所缓和,亚瑟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瞪了他一眼,“你和十字架又没关系,凑什么热闹?”
“那他们俩呢?”邵万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了看秦渊和安德烈,“他们俩的死活你也不管了?”
亚瑟颇别扭地转过了头。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邵万城咬了咬牙,“你恨透了所有人?阿羽死的那天晚上,是谁在医院里哭哭啼啼的?”
“那是因为爱丽丝……”
“好好好,因为爱丽丝。”邵万城没耐心跟他磨蹭下去了,“要是别人都死光了,看你的爱丽丝还笑不笑的出来!”
亚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爱丽丝扶着十字架忍不住笑了,“喂,我还在这里呢。”
邵万城抱歉地对她笑了笑,又瞥了亚瑟一眼,“我或许是不太懂你的感受,可也不能眼见着你这么发疯下去,相处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难道会不知道?”
亚瑟被他训得灰头土脸,没话找话地说:“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有用的事归那个呆子管,我又不懂。”邵万城说,“我是想让你正常一点。”
“呆子?”安德烈再一次疑惑地指着自己,“说我么?”
秦渊扶额。
爱丽丝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亚瑟,移开目光淡淡地说:“先回去吧,事情都清楚了,要从长计议。”
林染江终于有些回过神来,盯着十字架看了半晌,“这……这玩意儿,搬回去么?”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亚瑟。
亚瑟不自在地咳了咳,“……我来。”
“我们到总部之前,先留些人手看着。”爱丽丝转身正要走下阶梯,耳边忽然听到了奇怪的滴滴声,她蹙了蹙眉转头往四周看,只觉得那声音是从一处堆满废弃杂物的角落里传出来的。
她往那边看去,只觉得在杂物堆下方的阴影里,似乎有红光在一下一下的闪烁。
“炸/弹?”爱丽丝大吃一惊,连忙转头说:“快出去!”
工厂里空旷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那阵越来越紧促的滴滴声,安德烈平时有些糊涂,生死大事上却毫不含糊,见状连忙拉扯起坐在地上的亚瑟往外跑去,邵万城也推着林染江往外赶。
爱丽丝对这种炸/弹很熟悉,凭声音就能判断出它何时会爆炸,如今没有时间让她顺着阶梯下去了,她只好从几米高的支架上直接跳下来。
落地的一瞬间,她就觉得不好了。
原本这种高度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方才被敌人一刀压制,用尽了力量,触发了她前年车祸造成的腰伤腿伤,刚才走路不觉得什么,此时从高处跳下来,居然感到整个身体一时间动不了了。
难道要折在这里?
爱丽丝咬了咬牙,试着站起来,可是刚刚站起一半就又跌了下去。
“爱丽丝?!”秦渊一直回头看她,第一个发现不对,连忙跑了回去。
“别过来!”爱丽丝这样喊了,可是却没有什么用,秦渊充耳不闻,跑到她身边试图将她抱起来。
就在这时候,炸弹爆炸了。
那一瞬间,秦渊几乎是本能地将爱丽丝护在怀里,压在了身体下面。
爱丽丝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一点都推不动,她被死死按在怀里,睁着眼睛,越过秦渊的肩膀看见了那一方天井。
圈起来的天空已经被染成橘色,一丝白云被镀上了金边,不知名的鸟儿张开翅膀从云下滑翔而过,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般。
而后视线里变成了一片灼目白光,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眼睛和耳朵都很痛,感觉到秦渊按着她的头,更紧地护住了她。
爱丽丝闭上眼,手里紧紧攥着秦渊胸前的衣服,在一片混沌的温暖里,眼泪夺眶而出。
或许只是被强光灼痛了。
她想起了死去的秦羽,他的手慢慢变凉,脉搏渐渐停止,最后那一眼,爱丽丝只看到他灰白而毫无生气的脸色。
秦渊或许也会变成那样。
她忽然无可抑制地恐惧起来,从出生到现在,她还从没有过这么害怕的时候,怕得心惊胆战,浑身发冷,从身体到灵魂都在颤抖。
可是来不及多想,白光过后,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亚瑟就在不远的地方,被安德烈死死拉扯着,大声喊他们的名字,可惜该听到的人都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