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8、世子

　　若耶池的湖心亭里，雪白的帷幔随风而动，亭中的少女手持长剑，白衣飘飞，宛若一只白蝶，凌冽的剑花中，少女容颜灵动俏丽，在最后一式，少女剑势忽变，径直刺向了端坐在一旁的清冷男子。男子修长的剑眉一挑，手中的杯盖在剑尖快要触及自己之时，抵住了少女的剑势，凌厉的剑势瞬间消散，少女收剑回鞘，不悦地撇了撇嘴。
　　皇甫追把茶盖放回茶身，目光在莫晚夜手中的长剑上淡淡一扫，声音冷了几分：“我从未教过你这种剑术，郡主从何学来？”
　　莫晚夜悻悻地把长剑丢在桌子上，十七岁的莫晚夜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着白衣的她犹如雪中豆蔻，将天地间所有的白都被她那一抹灵动耀眼的红色给取代了。“这是我自己想的。”莫晚夜骄傲地看着面前不苟言笑的师父，七年了，岁月好像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他还如初见时一般清冷俊朗，眉眼还是那么淡淡的，若即若离。
　　皇甫追勾了下嘴角，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就表示对莫晚夜的话并不相信，但却也不会再与莫晚夜争辩什么。莫晚夜看见皇甫追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她知道这个男人藏着另一种面孔，从第一次见到皇甫追那日后，姆妈于氏见到皇甫追总是战战兢兢的，在莫晚夜的追问下，于氏才说出了那一日皇甫追有意无意扫向自己的眼神，让她感觉藏着巨大的恨意。七年里，莫晚夜处处试探皇甫追，然而这个冷淡的男人从未露出过任何破绽，而且还猜到了莫晚夜的心思。
　　莫晚夜捧起放凉了的素菊茶，浅浅地抿了一口，随后对坐在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皇甫师父，你怎么还不娶妻？”皇甫追已到了而立之年，这七年里，皇甫追按照莫晚夜的要求，每月除了月末五日外，不论风雨，皆准时来到莫晚夜所在的若耶宫，教授莫晚夜武学，在莫晚夜眼里，皇甫追的生活似乎太过于简单，这个男人好像连酒都不曾喝过。
　　皇甫追仍旧是轻飘飘地抬了眼，唇边的浅笑已经不见：“我乃天煞孤星，娶妻岂不是害了别人？”
　　“天煞孤星……”莫晚夜琢磨着这个词，忽然笑了起来，若说皇甫追是天煞孤星，那莫晚夜不也是跟他一样？
　　“是我失言。”皇甫追见莫晚夜的那一抹苦笑，感觉平静的心湖中好像忽然被人丢了一块石头，搅乱了无波无澜三十年的心。
　　莫晚夜转过头，随意地摆了摆手：“皇甫师父不必介怀。”
　　皇甫追看着莫晚夜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这个女孩又不是普通人，是他多虑了。然而，他终究是一个淡漠的人，心湖波澜已平，他端着凉透的白瓷杯，耳畔只听见偶尔的鸟鸣声，亭中两人皆静默不语。
　　“郡主，青龙王世子来了。”姆妈于氏趋步走到亭中，打破了湖心亭中尴尬的气氛。
　　莫晚夜转过，绽出了一个生动的笑容，自天奕与天舒远去北漠后，这位青龙王世子时常会出现在重华宫内，莫晚夜倒也喜欢与这位豪爽的青龙王世子相交。“青玄来了？”莫晚夜从凳子上跳将起来，提起裙裾，快步走出了湖心亭。
　　于氏连忙拦在莫晚夜身前：“郡主，奴婢去迎世子，您在这里等着可好？”
　　莫晚夜看了一眼一脸谨慎的于氏，只得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莽撞了。于氏见莫晚夜答应，松了口气，躬身向莫晚夜福了一礼，转而沿着来时路去迎青龙王世子。
　　莫晚夜伸头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坐回了亭中的椅子上。皇甫追把茶盏放回桌上，站起身来，向莫晚夜行礼：“臣先告退。”
　　“皇甫师父，明日我休息哦。”莫晚夜笑眯眯地对皇甫追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欢快的笑意。皇甫追将莫晚夜的笑容收入了眼底，拱手再拜，退了出去。

　　若耶池的湖心亭上蜿蜒着一架长桥，桥畔水中遍植荷花，此时菡萏将开未开，亭亭立在水中，偶有蜻蜓在花尖上停留片刻，待有人走过便震动羽翅飞了出去。立在长桥左右两畔的两只蜻蜓听见脚步声，纷纷从荷间飞离，一青一白两个人影在桥上交错而过，青玄温润的目光在触及皇甫追的一刹那好像结了冰霜，皇甫追则淡然地向青龙王世子低头颔首，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青玄傲然地点了下头，立刻将目光转向前方的湖心亭中，远处的湖心亭里，白衣少女正笑意盎然地对他挥手，青玄冰冷的目光瞬间融化，他弯起嘴角，迎着湖心亭中的女子快步走去。
　　“青玄哥哥我还没练完剑呢。”莫晚夜伸手指了指着上的长剑，笑嘻嘻地说。
　　青玄一身青衫，温雅的人连笑容都好似春风拂面，他修长的手指在莫晚夜的长剑上轻轻抚过，笑道：“这柄剑上没有寒意，倒是有很多不甘，”青玄抬眼看了下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少女，接着道，“刚才用了‘碎星之刃’？”
　　“又被青玄哥哥看出来了。”莫晚夜对青玄吐了吐舌头，把手从长剑上收了回去，“皇甫师父却没看出来。”
　　“他？”青玄干笑一声，“他是看不出来的，出身北漠的人怎么会看出来这深藏在祖洲暗底的招式？”
　　莫晚夜点头，这一招式她曾在郎烈面前演了一遍，郎烈也未曾看出其中的蹊跷，更不用说他的义弟皇甫追了。
　　“不过你也不要多用。”青玄拇指压在剑托上，稍一用力，长剑应声而出，光华照耀整个湖心亭。
　　“青玄哥哥你怎么会知道‘碎星之刃’？”莫晚夜看着剑上光芒，问道。
　　温雅高华的人笑了笑，将长剑重新归入鞘中，满亭的光华瞬间被收起：“就知道你会问，你听过‘沉沧’么？”
　　莫晚夜想起七年前送别天舒与天奕之时，天奕曾经提起过这个词，那时候一向温婉的天舒忽然变了脸色，并让天奕永远不要再与沉沧有任何瓜葛。莫晚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
　　青玄看着莫晚夜模棱两可的动作：“你点头，是你从天奕那听过；你摇头，是你只听过，并不了解。是也不是？”
　　莫晚夜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重华宫内的人都说自己聪慧，其实青玄才是真正看得清世事的人。
　　见莫晚夜只是莞尔笑着并未说话，青玄招手让莫晚夜坐下：“百年前，元始帝一统祖洲，唯有白泽国灭，白泽国摄政王泽牧若救下白泽皇室遗孤，暗中培养了一批白泽死士，这些人便是沉沧。历来的沉沧之主皆是白泽皇室后裔，现任的白泽之主亦然，但泽牧若怕沉沧会出现一人独大之面，又暗中设副主，唯有副主与正主两人之令才可调动沉沧之力。而我，便是被沉沧选定的下一任副主。”青玄将手中刻有长尾白泽兽印的半块玉珏摊在手中，艳阳下，碧色玉珏泛出清泠光芒，莫晚夜只瞧了一眼，青玄就将玉珏收了起来。
　　“若按青玄哥哥这么说，沉沧不该是为了对付世乐而存在的？”莫晚夜立刻悟出了其中道理，问道。
　　青玄对着莫晚夜高深莫测地一笑：“也不尽然，起码上一任副主不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