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18、离都

　　过年新年，天旭才让莫晚夜离开沧落前往南浔。临走时，天旭宣莫晚夜与皇甫追入重华宫觐见，叮嘱皇甫追好好照顾郡主，话中之意已然透露出了几分将莫晚夜托付给皇甫追的意味。皇甫追拱手作揖拜谢天旭，莫晚夜则抿着唇，一言不发。
　　车辙压在黄土压实的路面发出辚辚声，莫晚夜乘坐的马车里放了一个小几，莫晚夜坐在小几后，一手撑在下巴上，看着车窗外不断远去的风景出神。换下了华贵礼服的凌菱面容清丽淡雅，宛若一朵含苞绽放的菡萏花，凌菱给莫晚夜冷掉了的茶盏里的水倒掉，重新斟了一杯刚温好的茶水。
　　“凌姐姐，南浔真的很美嘛？”莫晚夜接过凌菱递来的茶水，向凌菱道了声谢。
　　凌菱一边拿了一个空的白瓷茶杯倒茶，笑了笑，一边说道：“南浔四季温暖如春，一直往南去在南翼郡的边陲就可以看见大海，不论是日升还是月悬，海面波光粼粼，有时候还能看见一跃而出的飞鱼啊，甚至是鲲。而南浔的国都云渊郡的西南边有一处隐世峡谷，听说在峡谷里住着一群长了雪白翅膀的羽人，月光下展翅飞过峡谷，在丛林间穿梭来去。云渊郡终年百花盛放，除了世乐能见到的冥凝花、霜棠花、赤榴花、素菊花，还有会在夜色中发出浅淡白光的耘浮枝，攀藤而上的爬地虎，秋日的血红的枫叶漫山遍野，街头巷尾也是一片火红，现下时节岸边绿柳垂绦，柳絮纷飞，如飘雪。”凌菱说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期冀与陶醉，那是凌菱最幸福的儿时时光，一直到十岁，直到那个人杀了她的父母。
　　想起自己的父母惨死，凌菱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莫晚夜注意到凌菱眼神的转变，她默不作声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感叹道：“据说，我的父亲也来自南浔呢。”
　　凌菱愣了下，她见过那位“翩尘公子”，当年在南浔的街头，当曾有幸一见。当年大驸马前往南浔云渊郡巡视，惹得一群人围观，那时候大驸马的车驾后的另一驾马车上，一个俏丽的女子挑起窗帘，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南浔街头，据说那是大驸马最小的外孙女穆璇，跟着大驸马一同前来南浔。在围观的人群里，除了凌菱，还有那位惹眼的“翩尘公子”，凌菱记得那时候莫远尘淡然的目光在望见穆璇的一刹那变得炽烈与热情，那个传闻中薄情的“翩尘公子”在那一刻恍若变成了情圣，而在莫远尘娶了穆璇后，他真正的变成了一个情圣，对穆璇至死不渝。
　　“宣侯也是南浔人吧。”凌菱抿了一口茶，茶水温度适中，清香怡人，这一浇茶味恰到好处。在大将军府的这些年里，她放弃了练剑，转而学着这些风雅的手艺，倒是派上了用场。
　　莫晚夜盈盈笑道：“是啊，父亲出生云渊郡呢。”她对凌菱眨了眨眼，“当年的‘翩尘公子’据说在云渊郡很惹眼。”
　　凌菱掩唇而笑，锦成郡主实在机灵。凌菱点点头，勾唇笑道：“我的确见过宣侯，不过也只是远远得瞧了一眼。”
　　莫晚夜兴致盎然地看着凌菱，她等着凌菱继续说下去，凌菱不想毁掉莫晚夜的期待，却又不得不对莫晚夜说句抱歉。“抱歉郡主，我只见了侯爷一眼，凌菱所见的侯爷与大多数人说得差不离。”
　　莫晚夜眼底划过一抹失望，她也知道，就算凌菱与莫远尘见过多次，那时候凌菱也不过才七八岁，十几年过去了，凌菱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郡主，凌菱觉得，那时候侯爷并非薄情之人。”凌菱说完，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皇帝伯伯也说，爹他真的很爱母亲。”莫晚夜声音低低地，她抿出一个笑容来，故作轻松地道，“母亲应该也爱父亲吧。”
　　穆璇爱莫远尘么？或许只有穆璇及莫远尘知道吧，从来宫里的传闻都是莫远尘痴情不渝，娶了穆璇后，从前的浪荡公子哥儿就不见了。可从未有一句传闻说过穆璇爱莫远尘，因为天旭帝么？
　　“是，郡主，侯爷夫妇是贤伉俪呢。”凌菱道。
　　莫晚夜轻笑着点点头，耳畔有马蹄声传来，莫晚夜看向窗外，皇甫追仍旧是淡淡的，他骑在马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凌菱早已注意到从马车后驾马走来的皇甫追，对着皇甫追点头笑了笑。
　　“师父你要不要上来喝杯茶？凌姐姐煮的茶水清香可口。”莫晚夜瞥了一眼脸色有些许羞赧的凌菱，邀请皇甫追。
　　皇甫追目视前方，声音平平没有起伏：“多谢郡主美意，微臣不渴。”
　　“胡说。”莫晚夜故意嗔道，她将手中的白瓷杯伸出窗外，对着皇甫追，“师父你都走了两个时辰了，怎么会不渴？”
　　皇甫追这才看了一眼莫晚夜递来的白瓷杯，伸手接过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恭敬地将茶杯还给了莫晚夜：“多谢郡主。”说完后，皇甫追打马往前走去。
　　莫晚夜悻悻地收回了手，嘟起嘴来低声道：“师父明明那么爱你……”
　　莫晚夜的声音不大，正好能传入凌菱的耳中。凌菱手里攥着喝光了茶水的白瓷杯，指节发白，她低着头，想起刚才皇甫追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心蓦地沉到了底：到底是都变了。
　　“他爱我么？”良久后，凌菱突然开口问莫晚夜。
　　莫晚夜点头：“我第一次见你和师父的时候，师父看你的眼神很专注，他的眼里似乎只有你，没有任何人。”
　　“那现在郡主再看呢？”
　　“现在？”莫晚夜沉吟了片刻，努力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现在不也一样么？”
　　一样么？凌菱勉强地笑了笑，莫晚夜很聪明，但关于她自己的事情，莫晚夜却看不清楚。其实早已不一样了，当凌菱嫁给了郎烈，皇甫追的眼神就变了。凌菱曾问过皇甫追，若她嫁给别人，皇甫追会阻止么？皇甫追对凌菱说，如果凌菱执意而去，皇甫追不会阻拦，只会祝福她。凌菱叹息，不是皇甫追抛弃了她，是她为了复仇，抛弃了凌菱。凌菱知道不该怪罪皇甫追，她明明是在利用皇甫追，为什么要让皇甫追背负这一份被利用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