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16、无依

　　天气凉得很快，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下了整整半个月的大雪。
　　若耶池畔已不适合练剑，天旭下令皇甫追每日去若耶殿中教莫晚夜习武，锦成郡主意外的没有阻止皇甫追进入若耶殿。当今太子天隽当时正在重华宫内，后来听太子宫人说，太子殿下当晚就摔了一盏天旭御赐的金镂杯，就连太子生母萱妃也被天隽气得拂袖而去。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锦成郡主，如今却成了重华宫内的大红人，纵然这位郡主刚刚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姆妈又如何，大将军郎烈的义弟皇甫追对锦成郡主呵护有加，当今太子对这位锦成郡主也亲眼相待，有利索的宫人看得出来，年芳十七的锦成郡主婚期将近，有人私底下为此还偷偷设起了赌局，大多数人看好的还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天子，然而那位清冷高绝的皇甫追又让每个见过他的女子觉得，锦成郡主或许会抗旨一心嫁给陪在她身边七年的师父皇甫追。然而，还有人向若耶殿内的宫人打听，若耶殿内的宫人睨了打听的宫人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对打听消息的宫人道：“除了这二位，还有青龙王世子殿下也常与郡主见面，自从陛下让皇甫公子入若耶殿后，青龙王世子也被允许进入若耶殿中。你们若要下赌注，不如再加上青龙王世子，我必第一个押青龙王世子。”说罢，那宫人竟真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锭放在打听的宫人手中。快到岁末的时候，重华宫内悄悄掀起的赌局已经又多了几位贵人，但这些锦成郡主的“准夫婿”中，却没有那位靖武王的名字。
　　靖武王，那位还在南浔国的王爷，好像他从北漠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与锦成郡主见过面，就连郡主的贴身嬷嬷于氏病逝，靖武王府也未有任何表示。这位靖武王对儿女情长似乎很不上心，众人也将靖武王排除在了锦成郡主“准夫婿”的名单之中了。

　　“你们郡主还未练完剑？”青玄跺了下脚，一连下了半月的大雪昨日终于停了。沧落城内积雪过膝，崇明司早早安排了人手每日清扫积雪，就连各宫的宫人们也被安排清扫各宫殿内外的积雪，然而雪落太大，扫了干净，不过半个时辰又积了厚厚一层。昨日纷飞的大雪总算停了，青玄今日赶了过来，却踩了一脚的积雪。若耶殿外的院子里剑风传来，青玄不自觉地撇撇嘴，他能从剑风响动听出剑招，盛夏的时候皇甫追就是这招，如今半年过去了，皇甫追教莫晚夜的还是这么一招。江郎才尽了，青玄心道。
　　有在院外守候的宫人趋步上前，恭敬地向青玄行了个礼：“奴婢去通报一声，请世子稍候。”
　　青玄拎了拎衣领，这才点点头让宫人去。宫人瞧见了青玄的动作，已然明白了几分，脚底步子加快，走入了若耶殿的院中。
　　莫晚夜的剑势刚收，通报的宫人正好走进了院子。眼角余光落在了院子外一身青衣，站在雪中温雅笑着的男人身上，莫晚夜把剑丢给一旁服侍的宫人，踮脚迎着青玄跑了过去。
　　“郡主，青龙王世子求……”
　　“我看见了，你先下去吧。”莫晚夜没有停步，她来到青玄身边，抿唇向着青玄盈盈一笑。这一笑，犹如雪中寒梅，清冷而决绝，莫晚夜的笑容，不比从前那般温暖恣意。
　　“你瘦了。”青玄道，他脱下披着的青色大氅，给莫晚夜披上。
　　莫晚夜抿唇笑着，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她欠身向青玄行了个礼，与青玄一同肩并肩走入了院子中。
　　若耶殿的院子不大，只有一方花圃及一顶遮风挡雨的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眉目间皆是淡漠及清冷，好像要与亭外的雪景融为一起。皇甫追侧头看了一眼青玄，才站起身，向青玄点了下头。莫晚夜走进了亭中，接过宫人递来的暖手炉，对着还站在亭外的青玄道：“世子快进来吧。”
　　青玄听得莫晚夜喊了一声“世子”，蓦地一愣，旋即脸上温润的笑意重新浮现，他抬脚走进了亭内，坐在莫晚夜的身边。
　　“世子找晚夜有事么？”莫晚夜亲手给青玄斟了杯茶，递给了青玄。
　　青玄接过茶水，一股温热传入手中，青玄抿了一口茶，将徘徊在喉咙中的寒气全部都润化掉，手握着温热的茶杯，这才道：“我是来向郡主辞行的。”
　　“辞行？”莫晚夜一怔，眼底隐藏的忧伤渐渐浮了出来。中秋之后，天奕离开沧落前往南浔，这意味着什么，青玄清楚。莫晚夜十七岁了，久在北漠的天奕终于回到了沧落，却并未向天旭求一道婚书，而是在中秋夜宴上让重华宫内所有的皇室子弟、朝廷贵胄们都认识了靖武王天奕，随后这位集一身璀璨光华的男人转而领兵前往南浔，天奕心太大了。天奕离开不久，照顾莫晚夜十多年的于氏病逝，从小就失去了至亲的莫晚夜连身边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了，纵然锦成郡主坐在青玄面前喝着热茶，青玄也觉得这个女子不再是当初那个开朗活泼的少女了。
　　皇甫追静默地坐在一旁，听见青玄说辞行，他的眉梢不经意地抬了一抬。
　　“世子要去哪里？”世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王中，白虎王领军权，朱雀王领政权，玄武王领财权，三权统归于青龙王掌管，青玄作为青龙王世子，未来的青龙王，若要离开沧落，须得天旭同意才可。而青龙王一脉离开帝都沧落，大多会因为政事。
　　青玄温润的目光在莫晚夜身上转了一圈，扫向皇甫追的时候瞬间变得冰冷，这刹那的转变在皇甫追意识到的时候收住了，青玄仍然温暖地笑着，对莫晚夜说：“南浔。”
　　“南浔？”莫晚夜喃喃，她知道青玄为什么要去南浔，作为沉沧的副主，青玄要去南浔防备天奕，远离了帝都沧落即是远离了青玄，天奕在帝都稳稳地楔进了一颗钉子，就连青龙王世子都无法将这枚钉子拔出，青玄只有从外围下手，先将天奕设在外围的钉子全部拔掉，这一枚定在沧落的钉子才有可能不被天奕触动。
　　“是啊，郡主我要走了，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青玄将杯中的茶水饮尽。他一直将莫晚夜当做亲妹妹，纵然莫晚夜并未将他当做亲哥哥，但青玄仍旧想要保护着莫晚夜。如今，就连他都离开了莫晚夜，莫晚夜的身边只剩下这个意图不明的皇甫追，莫晚夜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