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再生石缘》恨不相逢中二时

4、第四回：姑苏城内姑苏客至，御史府中御史听禅

　　不说这林珊珊如何应对，且说回这林如海的故乡姑苏城。姑苏城地处东南，最是这红尘中一等富贵风流之地。本地乡宦人家居多，若是能在此做个富贵乡绅，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每日观莲赏月，斟酒吟诗，便是神仙也得羡慕三分。

　　世人有诗云：
　　人间烟火姑苏城，满池芙蕖弦琶铮；
　　江湖潮落高楼迥，桐油伞下笑语盈。
　　月转碧梧移鹊影，露低红草湿萤光。
　　吴门才子天下墨，莫醉笙歌掩华堂。

　　姑苏城中评弹昆曲、写意园林、妙观小吃、吴地绘画、苏绣宋锦、木板年画无一不精，无一不绝。寒山古寺、虎丘剑池、石湖秋色、古桥流水……风雅惬意。多少文人墨客、盐商富贾来来往往，无不沉迷在这温柔富贵乡中。

　　这一日，却有一老丈前来姑苏城。一不探古寺，二不看山色，却是直接寻到姑苏城中阊门外的十里街。这十里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原本没甚什么名号，只因为地方狭窄，人称“葫芦庙”，庙中僧人也就如此跟着混叫着。一来二去，葫芦庙到似得正经庙名一般。葫芦庙烟火不旺，便是在这姑苏城中也是默默无闻之地，却不知这老丈如何找到这个地方。

　　只是前几年这葫芦庙中僧人不小心，炸供时油锅之火燃了窗户，把这竹篱木窗烧了个一干二净，还连带着庙旁一条街都受火势牵连，不知多少人家遭灾。这过得几年，葫芦庙还是一片废墟瓦砾，连着原本的十里街上也少了不少人家。

　　老丈找到葫芦庙，自是一无所获。原先街上的人家有迁来的，有迁走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老街人，却是打听葫芦庙旁一户“甄”姓人家。自称是远道来投亲，不知这家迁往何地。

　　老街人看了老丈半日，叹息道：“这甄家早搬走了。”

　　老丈疑道：“没听说这甄家有何亲眷，却是搬去了哪里？”

　　老街人道：“你是不知，这甄家原本也是本地望族，家主甄费乐善好施，是这街一等一的大善人。夫人贤淑，女儿聪慧，原本也算美满。可偏偏他应有这劫数，先是女儿被拐子拐跑了，至今找不回来；再是这葫芦庙之火，把他住所烧的干干净净；这也到罢了，毕竟还有田庄安生。可叹他时运不济，连年水旱不收，竟把田庄折卖了，投奔他岳丈封家去了。我有亲眷与他岳丈同乡，知道他岳丈最是个奸诈小人，这不听说他将这些田庄银两骗去，只给甄费一间破屋安身，还人前人后讥讽他好吃懒做。甄费气急，竟跟着一跛足道士出家走了。却可怜他夫人，这把年纪还日日劳作，做针线抵家用。也不知这封老丈是何狠心之人，竟这般逼迫自己亲女。”

　　老丈还欲打听甄费家事，老街人却再不知了。他见老丈神色不好，以为他投亲未成，无甚去处。还待给老丈指路，却再不见老丈踪影。

　　姑苏城外官道旁，静静停着一顶蓝帷小车。车帘低垂，不知这车中之人坐的是谁。只单看这赶车的下人，坐姿挺拔、虎背猿臂，便可猜度其中主人必定不凡。凡见此车人，必然想不到，会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丈扯上什么关系。可谁知这老丈竟偏偏兜兜转转，来到这车前，垂手回话。

　　只听帘中一位少年公子，冷道：“霍启，此事因你祸起。甄费一日不见，你也一日难安。并这甄费女儿甄英莲，也得寻回。”

　　寥寥数语，却说得那霍启冷汗直冒。

　　少年公子继续道：“甄费难寻，可他这女儿，我听说这眉心中原有米粒大的一点胭脂，是从胎里带来的，再好认不过。事情虽已过五六年，但你自小见她长大，必能认出。”

　　霍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原来这霍启原就是甄家下人，那年元宵佳节，带着小姐去看花灯，却疏忽大意，让小姐被拐子抱走。霍启心知再难见主人，只得逃亡异乡。只是心存愧疚，日日长吁短叹，短短数年，苍老数十岁不止。

　　霍启原本隐姓埋名，想法子卖了身继续充作下人，却无意遇到这少年公子。这少年公子也是个奇人，年纪虽幼，却处事老道，一眼看出他本为逃奴。却又让他重返故乡，去见主人。却未想主人家中大变，连原有的住所都成了瓦砾堆。

　　且不说这霍启如何内疚自责，也不说这少年公子是何来历。回到这御史府中，林珊珊重生之所。

　　林珊珊还在处于发现自己身处一本书的震惊中。好在林珊珊对《红楼梦》熟悉，里面的情境消化不难。贾敏、林如海，早在黛玉年幼时就先后双亡。留下林黛玉一个小孤女去投奔贾府，结果历经贾府由盛转衰，眼看着心爱的人娶了别人，最后年纪轻轻郁郁而亡。怎么看，这林黛玉的一生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林珊珊也曾想过，当时换做她是林黛玉，该怎么办？学着薛宝钗面面俱到，跟下人谦恭平和，跟姐妹豁达玩笑，跟宝玉安分守拙。可即便如此，从贾母言行中可知，她早有意向把两个玉儿凑做双。贾母自小就把黛玉和宝玉放在一起养，即便宝钗来了，也常言语试探，更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儿和嫡嫡亲的孙子能成一对。林黛玉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依傍舅家，自己终身不知能托付给谁，所见之人中唯有一个宝玉算是知冷知热，又能做低服小，便把芳心错付。只是这样一来便得罪了一心向着母家的王夫人，又被贾府中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冷眼。有贾母护着一日还好，若贾母不在了，那就是真真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了。

　　如若不恋宝玉，另择他人。凭自己一个孤女的身份，哪能选到知心知意的才貌仙郎。贾赦五千两银子就拿了迎春抵债，凤姐的心肝巧姐儿被亲舅亲凶卖了当下人……这贾府从根子里头都烂透了，一个孤女在里头待着能有什么好前程。

　　说到底，林黛玉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衰败的贾家护不住她，即使不死，之后也不过是个抄家发卖的下场，单凭个人，无力回天。

　　想到这，林珊珊郁闷了。你明知道你活过十六岁就得死，若是不死那比死了还惨，你郁不郁闷？

　　林如海也很郁闷。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想他林如海，出身清贵、仕途通达，唯独子孙缘浅薄。仅有的一个儿子没养住，差点连娇妻也跟着去了。唯一的女儿又是个不开口的。虽然凭借林家巨富，养一辈子女儿也能养得过，但到底会受世人议论。妻子为此整日郁郁不乐，每每回家林如海都感到莫大压力，说错一句都能引得娇妻哭上半日。自林黛玉两岁以来，求医问药成了林府常事。渐渐地，连有些名气的和尚道士都往家中请。可惜访遍了整个姑苏城，都不见有何灵药。林黛玉一日日长大，越长越美，一双美目灵气逼人，只是仍旧从不开口。

　　前些日子，扬州城内突然来了一僧一道，许是这巡盐御史遍访名医已经传遍街头巷尾，这一僧一道径直前往了御史府中。这一僧一道，端的是衣衫褴褛，这和尚满头生疮，却是个癞头和尚；道士腿一长一短，跛足而行。林府下人却不敢阻拦，只把人带到林如海面前。

　　林如海问二人：“敢问尊号上下，如何称谓？”那僧人笑道：“长官不用多言，今知府上人口欠安，特来医治。”林如海叹道：“我有一女，视若掌上明珠。只可惜年方五岁，还未曾发过一言。内子担心已久，郁极生病。不知二位可有良方？”

　　僧人笑道：“此女命该如此，累及父母，不如舍给我吧！”

　　林如海只当做这僧人疯疯癫癫，正欲拂袖而去，谁料那道人却说：“此女名黛玉可破。”林如海心中一动，不禁停步：“我爱女尚未取名，老神仙如何得知？”那道人笑道：“此女天赋异禀，来历不凡，且有大造化。穷则累及父母，达则兼济天下。如若悉心教导，前途可期。”林如海大疑：“这世间事，从未听说女子前途可期，更何谓兼济天下。此道人莫非疯了不成。”不过心中万般揣测，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再问一句：“不知内子这病可有破解之法。”那僧人在一旁笑道：“既已有美玉在匣中，何患无破解之方。”正要继续追问。只听那道人说：“玄机已明言，多的再不可泄漏。不如就此别过。”僧人大笑：“如此最妙，只我与这先生有缘，且再送他二字。”说罢面朝林如海，口中念了两句词。道是：

　　“大观园中大观事，姑苏城外姑苏人。”

　　说罢，二人飘然而去，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