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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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站在窗前，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之前的焦躁仿佛只是错觉。此时的他如往常一样，心思莫测，城府不显。
居远只打量了他一眼，恭身道:“皇上，早朝马上要开始了。”所以，有什么话不能放到朝堂上说吗？
“阿远不用去上朝了。”
居远一愣，抬头，皇上正微笑着看着他。但不知怎么的，他硬是从那和善的微笑中，看出了森森的冷意。
居远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轻声询问:“为何？”
皇上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因为朕想让你留在这里。”说完，绕过他便向外走去。
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编。
自己就这么没有震慑力吗？
居远闪身挡在了皇上面前。皇上眯起眼睛，锐利的视线在他面上来回逡寻。
居远不惧，因为他有预感，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皇上走出这个房间，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臣斗胆，”居远恭身，“敢问皇上可是要做什么？”
“为何会这么问？”皇上做出诧异的表情。
居远抿了抿唇，沉声道:“皇上，臣也非愚钝，最近朝堂之上暗潮涌动，王大人与季大人先后消失，现在却一同出现，连同此刻，皇上不让微臣上朝。”
他的唇有些发颤，既为自己的大胆言行惊诧，也为自己的推测感到心惊。
“皇上是要在接下来的早朝上做出什么惊人的决策吧，”居远看进皇上的眼睛里，“与微臣有关。”
气氛静止了一瞬，然后皇上突然抚掌大笑:“哈哈，好，很好！”
居远看着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皇上渐渐地平息了笑声，转而叹了一口气:“可惜。”
居远再也按捺不住，他“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请圣上三思。”
皇上奇道:“朕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居远跪在地上也不抬头:“皇上不让臣上朝，多半是怕臣反对，所以……”所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俯身去搀，居远不起。
皇上无奈摇了摇头，蹲下身。
“该聪明的时候装傻，该装傻的时候瞎聪明。”皇上戳了戳居远的额角。
我什么时候装过傻？
居远想揉揉额角，但还是忍住了。
“朕说过，不想把你卷进来，但你为什么……”皇上悠悠地叹了口气，“朕并不想伤害到你。”
居远突然抬头，眼睛里渗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是左丞？”
皇上一窒，伸手放在了居远头上:“又来了，瞎聪明。”
居远突然抓住了皇上的衣襟，厉声道:“不行！”
皇上一愣。他看着居远一下子变得通红的眼睛和忽的褪尽血色的苍白脸庞，心头很不是滋味。
已经羁绊如此之深了么？
那如果将名为“陆由然”的倒刺拔掉，阿远会很痛吧。
皇上面无表情地拨开居远的手，站了起来。
那就痛吧。即便会痛苦难忍，即便要鲜血淋漓，这根倒刺也非除不可。伤口日后终会结疤愈合，而那根倒刺也终会被遗忘。
只要此刻狠下心，将之拔除。
一切都会好的。
皇上低头看着仍跪在地上的人，一字一顿道:“记住，你是朕的臣子！你要效忠、要追随的人，是朕！”
居远浑身一震。他是臣，应忠，应廉，应洁，应忧君之所忧，急主之所急。
所以势必要放弃一些东西吗？
居远心中迷茫苦涩，他抬头看着威严的天子，哑声道:“皇上打算怎么做？”
皇上不语。
“会把他贬职发配，还是……”
皇上还是沉默。
居远觑着他的神情，心中一片绝望，说出的话带出了几分凄凉和讥讽:“那便求皇上给他留个全尸，这不难吧。”
皇上叹气。他今天叹的气格外多。
“阿远，你有没有发现你并没有问朕为什么要对陆由然下手，”皇上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怜悯的神情，“其实你心底深处是知道的，他死有余辜。”
居远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他呐呐地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皇上转过头去不看他，平静道，“即使你不知道浮生庵和上次出游的那户农家怎么失的火，不知道李全是为何失踪，不知道边疆的陈铭反叛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知道他在宫中安插着怎样的眼线，不知道他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了何种地步，但你一定知道，黄河贪污案。”
居远定住。
是了，当年这个案子是自己亲手查的，也是因为这个案子，从此少年陆冉，心中已死。
居远缓缓叩首:“是臣之失职。”
“因何失职，”皇上低头看着他，声音和缓而冰凉，“是因为未查出元凶，还是，查出了元凶却放过了他”
居远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颤抖，但能感觉到心底的寒意。
“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这些年做了怎样的事，但你不说，你纵容包庇他，”皇上的目光充满惋惜与遗憾，“这会害了他，也会毁了你。阿远，别忘了，你曾经想做什么样的人。”
宛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
居远知道自己为何颤抖了。
从放过陆由然那天起，他便已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要做一个好官，清正廉洁，嫉恶如仇，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伴君王之侧而省其身。
但是，自己背弃了这份信念，放过了一个有罪之人。
还是一次又一次。
原来，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么。
居远嘴角扯出一抹嘲讽，只感觉恍恍惚惚犹如大梦初醒，心中却是一片死寂。
那么，我也是有罪的。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左丞之事，臣难辞其咎，臣有罪，圣上若要惩治左丞，请将臣一同惩罚。”
他生我便生，他死我即死。
皇上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更想不到居远会是这样一个偏执的脾性。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竟看不懂了。
皇上嘴唇颤抖，是愤怒，更是惊慌:“你、你威胁朕！”
居远心中已平静下来，脑海也一片清明，脸上显出云淡风轻的从容，但眼中却有着隐隐的疯狂。
是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自己已是什么都没有了。
居远再叩首，平静道:“臣并非威胁，这是臣的肺腑之言。”
“好一个肺腑之言！”皇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你们想做一对鬼鸳鸯，朕偏不成全！”
说完，挥袖便往外走。
居远扯住他的衣袖。力气之大，竟让他再不能移步寸许。
皇上气急:“白羽！”
一道黑影闪过，手成刀型劈落。
居远软软地趴下。
手中还是紧紧拽着那片衣袖。
皇上粗鲁地掰开他的手，逃也似的窜出了屋子。
行到无人处，皇上终于按捺不住，一拳砸向了身旁的柱子，心中那一直压抑的焦躁如此刻手上的鲜血一般，汩汩流淌，再抑不住。
身后，白羽单膝跪下:“皇上，请保重龙体。”
“滚开！”皇上烦躁地吼道。
白羽不为所动。
“呵，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么，”皇上冷笑，稳了稳气息，然后朝他勾勾手指，“也是，柱子太硬了，砸得手疼，你过来，朕砸你。”
白羽还真就站起身走了过去。
皇上猝不及防突然出手。
白羽闪身避过。
皇上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敢躲”
“属下并非要躲，”白羽垂眸看着皇上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只是想请皇上换一只手。”
皇上冷哼，转身便走。
白羽跟上。
“皇上还是传太医包扎一下为好。”
“你今日话格外多啊，”皇上连头都没回，“不用。”
“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突然转身。
白羽及时停住。
“你知不知道，朕现在烦得很。”皇上咧开嘴，露出森森白齿。
白羽静默了一会儿。
“属下知道。”
“你知道个屁！”皇上开始爆粗口，“你再说……”后面的话在看到白羽从怀中掏出的白布与药瓶之后自动消音。
“既然皇上不愿传太医，属下斗胆，愿为皇上包扎。”
皇上面容扭曲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偏过头，伸出了那只滴血的手。
白羽小心地捧着，开始上药包扎。
末了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全程两人沉默。白羽专注地上药，皇上专注地盯着白羽的发顶……发呆。直到白羽站起身来，皇上才回过神。他举起那只被裹得像只粽子似的爪子，没好气道:“手艺还行。”
白羽忽然又跪下:“皇上毋需因他人之言动摇自己的心志，皇上所行，必有其理，不管他人如何，白羽自是誓死追随！”
皇上一震，心中刹时百感交集。
誓死追随吗？
心中的焦躁平息了下去。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起码，还有人陪在他身边，并且信誓旦旦，誓死追随。
皇上转身，面上恢复了淡淡的神情。
“朕知道了，”嘴角漾起一抹浅笑，“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