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留行》粒子

5、地图

　　师父在学堂上传授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间都是同门自己查阅学习文献，惫懒的我自然没有她人那么博学广识。

　　有天虾子拉着我到院里一处水井旁，我看着她打了桶水上来，问：“你要喝水？”

　　虾子翻了个白眼道：“去拿个大盆来。”

　　我屁颠屁颠拿了个大盆，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她把桶里的水倒进盆里，把桶放回去后，拉着我到盆边，指了指说：“你看，这盆里的水。”

　　水面过了一会平静下来，我探头去看，看见水面上显出一幅地形图，“唉？这是哪里的地图？”

　　虾子指了指国境边远的大墙处，说：“今早我打水上来，就看到这图了，像是那个世界的地形图。说不定是大墙反射到水里的。”

　　我挠了挠头，“哈？这个也太奇怪了。”

　　“还有更奇怪的呢！”虾子又拉我凑近了点，“你看，这图放大之后，那些小点，随时间慢慢扩大了，看起来像是市镇，要我说，这是他们历朝历代城镇发展概况图。你再看着图缩小之后，流淌的大江大河都变成小水流了，地表的褶皱像不像皮肤？”

　　“你是说，那个世界的人其实住在了一个大动物身上？”我惊讶的张大嘴。

　　“谁知道，要说起来，倒像是这个大动物被那个世界的人感染了，你看这地图上市镇的变化，我们这一瞬看完了他们千万年的发展，这一瞬间你看他们这么快的繁殖速度，这个大动物像不像被感染了？你看人口聚居的那些地方，皮肤都变硬了。”虾子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拉着虾子回去，“看一盆水看出病了嘛？”

　　“你别急，我再跟你说啊，你看那个世界他们居住的大动物外面，多奇怪啊……”虾子拽我道。

　　“别管他们那边奇不奇怪，那都跟我们没关系，师父以前说的你都忘了？蝼蚁之躯，安可托志？夏虫不可语冰。你关注他们太多了，对他们无益，对我们也无益，有些东西看看就好，深究未必有用。”我拉着虾子往正堂赶去，师父要授课了。

　　果然进去时迟了一会，我和她立马入座。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师父正在案上讲着，见我正到处找笔悉悉索索，便道，“卫若，你来翻译一下这句话。”

　　“什么？”我忙暗地里冲其他人做嘴型，立马师姐在案下递了份文献，我看到上面圈画的一句，照着翻道，“猪狗吃人所吃的食物，不知道制止，道路上有饿死的人，不知道开仓赈济。百姓死了，就说：‘这不是我的过错，是因为年岁不好’。这种说法与拿刀把人杀死后，说：‘杀死人的不是我，是兵器’有什么不同？”

　　“嗯，挺好，卫若翻的不错。”师父点头，看向众人道，“这是那个世界里古代圣人名篇中的一段，为师觉得应以此作为我国的警示。路有乞讨，朱门酒肉，却不知藏富于民。途有老弱，民不欲相助，却不知教化百姓。是以外患四起，内忧隐生，民心不齐。知政失者在草野，知屋漏者在宇下。以此为鉴，乃知祸福。”

　　我有些奇怪，起身作揖道：“师父，我始知昏君当道，民不聊生，为何历朝历代有明君入世，仍不能治世？”

　　“积势也，需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人心难得，因此开国容易守国难。在位者安稳公正，需善于操纵各方力量，使他们不能安静，自己则平心静气地坐观其变，以待其倾覆毁损。目贵明，耳贵聪，心贵志。以百姓的视角去观察，以百姓的耳朵去倾听，集合天下百姓的智慧，就不会被左右蒙蔽，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师父摸了摸我的头，继续道，“用赏贵信，用刑贵正，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为依据，诚信畅行于天下，奸邪便无法作恶制造冤假错案。人主考虑事物不可不周到，要善于平衡各方利益。人主不周，则群臣生乱。群臣处于无常状态，则奸邪丛生，内外不通，安知症结所在。人主不能解开与群臣的误会，便不能发现根源所在，如何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醉心于朝堂之争，必无心于百姓之福，百姓久而生怨，是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我懵懵懂懂，听了个大半，也不知道师父究竟说了什么。

　　却不知道后来我在那个世界里看到的一切，正印证了师父所说，每每回想，只是唏嘘不已。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走在满地油污的小道里，看着他们从污黑的碗盆里大口大口的扒饭，从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天为盖地为庐，蜷曲在破旧棉被中，转身在豪华大堂里，看着周围西装革履，华衣美酒珍馐珠宝，优雅而令人作呕地商讨着在后来改变世界的方案。

　　师父曾经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五帝连续统治的，三王致死争夺的，仁人所担忧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圣贤终身劳碌的，在这天地之间，都如过眼云烟。等尔出于崖涘，尔将可与语大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