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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三章:兵临(1)拱手让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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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楼。
“嗒—嗒—,楼上的一间包厢内,单调而有节奏地响着指尖轻敲桌面的声音。
赫竹轩静静的坐在桌案旁,以手称额闭目养神,火炉的炉膛中不时的爆出木炭燃烧“噼啪”的火星,桌上放着的茶水早已凉透,一片静态中,只有他指尖发出的些许声音泄露了他此刻的焦虑。
一个小厮打扮的文弱青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顾不得清扫满身的雪花,他喘着粗气道:“赫将军,糟了,璃王殿下被困琼王府中。”
赫竹轩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来人:“付文,你现在拿着令牌迅速赶回,即刻调大军围城,我会马上前往琼王府设法营救殿下。记住,只调大军前来即可,没有见到殿下安然脱身之前,不许攻城!”
付文抱拳跪地:“属下谨遵将军之命!”
在他匆匆离开后,赫竹轩才气急败坏的一拳砸在桌上,怒道:“这个朔流光!”
琼王府,剑拨弩张。
府中处处披红挂彩,喜堂的红绸也尚未撤下,晏璃坐在堂内从容的饮着茶水,俨然一副宴席上宾的模样,仿若丝毫未察觉已沦为箭手们密密麻麻的箭矢靶子。
几个时辰前,晏琼于拜堂中途突然发难,他的几名亲卫猝不及防,尽数死在朔流光刀下。若非水婧出手搅局引走了朔流光,他也不会赢得这片刻宝贵的喘息之机。
只是该来的,总也躲不过去!
他心里叹息着,从容的站起身,紧了紧身上黑色的狐裘披风,一步步地向外走去,弓箭手们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一个半弧的圈子。
晏璃衣带当风,飞雪迎袖,负手望了望灰暗的天空,而后收回目光隔着漫天飞雪对众人道:“本王乃元帝爱子晏璃,琼王殿下兄长,尔等都是受皇朝俸禄之臣,今日却受奸人蛊惑,逼我兄弟二人拔剑相向,不觉有愧于先皇、有愧于琼王吗?”
听了晏璃的话,弓箭手们稍加犹豫了半晌,晏琼殿下素来重情义,断然不愿担上弑兄骂名,但新王妃朔流光的命令他们又不敢不从。
矛盾之下,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将箭头对准了晏璃。毕竟,他们是晏琼和朔流光的亲兵,既然两位主上之间的决断有分歧,他们也只能先困住晏璃,等待晏琼殿下定夺后再动手。
晏璃顿时觉得头很疼,看来这个优柔寡断的弟弟,得了个厉害有决断的王妃。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有一个人比他更头疼。
躲在房檐上的赫竹轩正暗暗叫苦,他藏得十分隐蔽,身子紧紧贴着下屋檐,全身都隐在了檐角的阴影里。虽然下着小雪天色阴暗,但白天在高手遍布的琼王府中飞檐走壁,也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然而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也退无可退,此刻唯一令赫竹轩忐忑不安的是,晏琼和朔流光一直未现身。
“琼王有令,将这个冒名顶替晏璃殿下的人就地正法!”一名晏琼的随身侍卫前来传令。
赫竹轩心里“咯噔——”一下,快速出手擒住那人推向晏璃,拔剑现身的同时顺势挡下了其余的箭矢,方才还一脸神气的将领转眼就被射成了血肉模糊的箭靶子。
赫竹轩身轻如燕,挺若青松,山水泼墨的眉眼间表情认真而肃穆,“吾乃水宇天阁第一长使赫竹轩。”他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尔等若有胆,尽管放箭!但本座也保证,如若谁敢,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赫竹轩出入江湖一向以剽悍的武力和霸道作风著称,这番举动辞措,效果十分明显的威慑了在场所有的人!
趁着众人愣神的空当,赫竹轩赶忙拉起一旁的晏璃,直冲向府南的矮墙。
“追!”
“快追!”
密密麻麻的箭随后紧跟,奈何两人身法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得没了影。
这厢,赫竹轩护着晏璃边战边逃。
那厢,水婧一个闪身也带着晏珏的替身打出了琼王府。
比起赫竹轩与晏璃势单力薄的处境,水婧的情况要乐观的多,不仅有高手断后,身边还有一众侍卫护着。
“赫师兄,你怎么也来了?”看到狼狈逃窜的两人,水婧显得很意外。
“殿下是来观礼的,不料晏琼当着一众宾客,喜堂上公然翻了脸,事起仓促殿下的护卫都战死了……”他心系好友安危,只得以长使之尊前来充当了护卫。
水婧意味深长的笑道:“也许晏琼临时改了主意,不想娶朔流光当正妃了也说不准。”是以提前发难,不惜破坏了自己的大婚。
提起朔流光,又触及了赫竹轩的心病,他怔了怔表情迅速黯然了下去。
随后一行人加快脚程,很快赶到了城门处。
思思带人牵着马、赶着车正焦急等候着水婧,身边来来往往都是携着包袱细软、惊慌逃难的百姓。她马鞭一挥驱开流民,面色不善的对水婧道:“走!”一行人连破几道桩卡,一气冲过了城门。
城内,晏琼与朔流光亲率卫兵一路追来,两人联袂而行俱是一身戎装。
水婧见状,对着守城官兵道:“拦住他们。”
守在城上的章言忙命令道:“关上城门!”近在咫尺的城门徐徐闭合,沉重的抵门石落入门栓内,隔着厚重的门,仍可清晰的听到城内传来朔流光的暴喝声:“白熙!你竟然叛投了水婧!”
水婧勾唇,得逞一笑,对着身旁发呆的护卫,和同样面露不解的赫竹轩、晏璃等人努努嘴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几人打马又行了五六里路,忽见远方数万铁骑遮天蔽日、隆隆奔来。
赫竹轩面露喜色,对晏璃道:“殿下,我们的大军到了。”
晏璃放颜朗笑,眼神瞥向水婧和晏珏的替身,眸色一暗又生出些思量的揣度。
水婧猜出了他的心思,不禁挑明道:“刚过河,殿下就想着要拆桥吗?晏琼大军遍布浣阳内外,璃王殿下若在此时与我争个两败俱伤,可正遂了他们的意!”
“你自可随意来去,不过本王与三弟多时未见,倒不妨叙叙旧。”晏璃打马靠近晏珏的替身,在他威严冷漠的注视下,那替身怯意尽露吓得瑟瑟发抖。
水婧笑道:“这并不是晏珏殿下本人,璃王强留也无异。”
晏璃也看出了替身的破绽,自知被愚弄,脸色一时暗沉难辨。
赫竹轩连忙附耳劝道:“殿下,晏琼兵马已入城占得先机,取浣阳城要紧,此时不宜再大动干戈。”
晏璃反问:“那本王如何能确信,晏珏不会等本王和晏琼斗得两败俱伤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晏璃这么一问,水婧的笑容登时有些挂不住,她原本,也确实是如此打算的。
赫竹轩道:“臣倒是有一计,不如先将水婧和‘马车里的那位’扣下,有他们在手,三殿下晏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待殿下打败二殿下晏琼坐稳了浣阳,再放不迟。”
“计是好计,只是要留住水婧谈何容易。”晏璃狐疑的看着赫竹轩。
赫竹轩信心满满的道:“马车里的少年,是水婧的情郎,因违抗了赵皇的旨意被赐下鸩酒,生死未卜——”
他话未说完,水婧已一阵风似的冲入马车中。
车内,叶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脸色铁青,嘴唇也惨白的吓人。
水婧连忙执起叶泽的脉细细诊了诊,从怀中拿出些药丸,一股脑儿都喂入了他口中。思思也流着泪凑近想一探究竟,被水婧狠绝的眼神一瞪,吓得缩了回去。
快速的思量后,水婧跳下马车,坦然走到赫竹轩和晏璃马前道:“我不会逃,如果你们担心,我也可自封穴道。”说着毫不犹豫的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
她这番举动远远超出了赫竹轩的意料,试想猛虎无牙、蔷薇剔刺,焉能自处无恙?他惊道:“师妹,你不必……”水婧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接着道:“但是这几日,也请你们为我提供最好的大夫和药材。”
有水婧在手钳制晏珏,夺取浣阳便再没有了后顾之忧,晏璃满意大笑道:“这是自然。”随即又对愣在一旁的思思和几个随从道,“你们去向晏珏报信:就说你们的水婧殿下和叶泽公子,这几日要在本王的军中作客,待浣阳尽归本王之手后,定会将两位安然送回。”
思思咬牙重重朝水婧磕了一个响头道:“主人就拜托殿下了。”说罢竟真的依晏璃所言,转身而去。
水婧站在马车前,望着身旁的数万敌军和思思一行人远去的身影,心中愧疚道:对不住了,皇兄,为了叶泽,妹妹这一次又要成为你的累赘了。
赫竹轩骑在马上,也面色凝重的看着水婧。
这就是他的师妹,明知自己的身份,明知她的安危对即将攻打浣阳的晏珏而言,是何等的举足轻重,但她还是愿意为了心爱之人,将拥有的全部优势拱手相让。
赫竹轩想起在水宇天阁的那些年里,他为了求阁主收朔流光为徒,一次又一次的吃尽苦头。每一次阁主震怒责罚他时,都只有水婧默默的为他添衣撑伞,为他向阁主求情。
水婧看似冷漠,实则最重情谊。
这些年来,水婧一直一心一意把他和朔流光当作至亲,尽其所能的关怀和爱戴。
可是他们,都辜负了她的情谊。一个投靠奸臣对她背后插刀,一个在她最孤助无援的时候,给予了她彻头彻尾的背叛。
果然越信任的人,才越会拿捏分寸、一击致命!
望着马前水婧纤瘦单薄的身影,赫竹轩忽然间,竟发觉自己羞愧的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