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谦少

219、劫雷

　　“我们现在在暗处，暂时不要显露形迹，千秋阁蕴藉深厚，又有化神期在，我们未必打得过。”林涵说道。

　　“但也藏不住。”一边的姬明月忽然道，他从来不参与这类讨论，难得开口，大家都十分惊讶。

　　但他确实说中关键，地宫就这么大，何况他们还留下过印记，肯定藏不住，但林涵只想尽量多在暗中观察他们。千秋阁的财富实在惊人，那十多头巨大的龙象如果都跟进了地宫的话，带进来的法宝飞剑灵丹估计能把整个地宫都填满。

　　“可惜这地宫材质太硬，不能布阵法。”林涵知道自己这次是帮不上忙了，本能地等晏飞文制定战术，但晏飞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不在焉，还是朱厌道：“没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再用一个印记。”

　　那就太浪费了，而且他们现在的资源，能保住一个小猴子都费劲，再弄出一个，一定会消散的。用掉两个印记，万一以后再遇到意外触发印记，就要失信于无支祁了。

　　林涵正犯难，忽然听见一边纪骜问道：“如果在地宫里渡劫，劫雷会落下来吗？”

　　“看渡的是什么劫了，说不定会把地宫都劈开。”朱厌在旁边道。

　　“为什么这么问？”林涵反应了过来：“你不是灵气一直不够用吗？在大泽里才刚刚渡过劫的。”

　　一边的晏飞文笑了。

　　“他是替我问的。”他虽然笑着，脸色却有点发白：“我要渡金丹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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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许多年前，林涵就听过千秋阁的恶名，据说他们常年趁化神期散仙渡劫的时候袭击他们，渡劫时是修真者最脆弱的时候，散仙又没有门派庇佑，只能东躲西藏。一旦被千秋阁找到，就是死路一条。

　　但那是化神期才能用的战术，因为化神期的劫雷最恐怖，九死一生。光是应付劫雷就让化神期准仙人焦头烂额，这时候暗杀是最易成功的。但从没听过这样处心积虑去暗杀元婴和金丹的，因为元婴劫和金丹劫都不甚危险，造不成多大的干扰。

　　然而，林涵他们是见过姬明月当初渡劫的景象的，劫雷把整个山谷都夷为平地，器灵老头说这跟道意有关，道意越强大，就越是逆天而行，天道降下的惩罚也越重。

　　晏飞文的红尘道，可并不比明月差上多少。

　　就算千秋阁的人此刻并不知道地宫里还藏着一队人，等到劫雷落下，他们应该也就明白了。藏是没法藏的，只有决一死战一条路。

　　晏飞文脸色苍白，据说劫雷到来时的巨大威慑会让人心神不宁，林涵自己渡劫都轻轻松松，所以没法感同身受。也知道他心中焦急，因为队伍第一次失去了指挥，否则不会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了，还强装镇定。

　　“你得相信我们，多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刚过辰时，空中就传来隐隐雷声，出去监视千秋阁的纪骜也回来了：“他们在我们第一轮标记开始的地方扎营了，用几只巨大的龟壳组成了阵法，我的剑都进不去。”

　　“是当初千秋阁跟云天宗定下的法械，从东海里捕了九只巨鳌，在鳌壳上镌刻了玄武阵法，卖给了千秋阁。与这个同时卖的还有一杆绣着朱雀的旗子，是南瑶岛制的，里面封印了一只拜月期的妖兽。本来是镇岛法宝之一，三百年前卖给了千秋阁。”晏飞文强撑着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说清楚，天劫的巨大威慑是直接作用于意识上的，让人有种大难临头的心悸感，脸色苍白如纸。

　　玄武阵向来是最强的防御阵法，何况还出自云天宗手笔。林涵本能地看向纪骜和姬明月，晏飞文被劫雷困扰，今天要轮到他们做决定了。

　　而他们的战术也非常简单。

　　第一道劫雷落下时，离千秋阁的营地只有几十里。带领千秋阁众人的是个虬须剑客，还有一个清瘦的中年文士，都是化神期，劫雷一落下，他们就反应过来地宫里还有人。

　　“有人渡劫！”那虬须剑客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就看向空中，他的姿态很奇怪，微偏着头，不像是在看或者听，倒像是在嗅一般，很快得出结论：“奇怪，金丹劫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又是怎么进来地宫的？”

　　他虽然反应快，却一点不警惕，实在是因为金丹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低了，他们千秋阁这支队伍也有十七八人，里面只有两个金丹，还是为了防止地宫里有些什么机关是只有金丹能打开的才带进来的。所以一点不紧张，还觉得有趣。那中年文士道：“不会是那几个小子吧，他们不是死在罗浮山的魔灾里吗？”

　　罗浮山仙居峰那一场变故，活着离开的长老都是重伤，没法说明经过，但身上伤口的妖气是实打实的，而且显然不是来自朱雀大陆的妖气，千秋阁派医者来看了，回去后秘密禀报阁主，说简直有上古神魔气息，恐怕罗浮山是放出了什么上古魔族，把整个门派都毁了。那几个被他们追杀的小子应该也死在这次混战中。

　　因为这缘故，千秋阁的后撤路线中，罗浮山已经不是主要目标，只是把一部分物资护送进了地宫，大部队还是撤向了西境。

　　没有天曜血脉的拜月期大妖内丹修复神器，地宫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处堡垒而已，但是物资重要，所以带领队伍的人还是厉害的。朱雀大陆上说起千秋阁，有句话叫“一剑三山外，九色共千秋”，说的是千秋阁顶厉害的几位高手。九色自不必说，仙居峰就死了七个，一剑三山里的一剑，指的就是这个虬须剑客，俗名叫做牧宏毅，朱雀大陆上都尊称他一句玄光剑尊，中年文士则是九色中剩下的那两个之一，叫做蓝道人。

　　牧宏毅生性洒脱，顿时笑道：“那几个小子多半是没了，可惜了那个叫纪骜的，当初仙缘大会那一剑，震惊了多少人，连我都有所参悟呢。不说了，我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剑修最要专心，他却反其道而行，随身飞剑就有五把，当即召出一把银色短剑，御剑而行，身形一闪，就消失在黑暗中。径直去寻渡劫的人去了，蓝道人没有办法，在后面叫道：“你别忘了阁主交代的任务！看完就回来。”

　　他一点也不担心牧宏毅的安危，整个朱雀大陆的化神期准仙人也就那么些，何况牧宏毅这种数一数二的剑修，要不是他性格散漫不守门派约束，也不会成为千秋阁的成员。蓝道人虽然因为性格稳重，所以这次任务由他指挥，但也管不住牧宏毅，只能随他去。

　　蓝道人向来谨慎，见牧宏毅去了，就让队伍原地休息，这地宫处处透着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就算他再谨慎，也没能料到第一道劫雷就这样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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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开始发现雷云在聚集的，其实是另外一位化神期的高手，他是阵法师，所以灵识更敏锐，第一时间就仰起头来，道：“蓝兄，有点古怪。”

　　蓝道人还来不及问是什么古怪，就看见了那朵雷云。

　　渡劫的雷云他见过不少，连化神期也并不少见，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一朵云，寻常雷云也是肃杀之气，但从来不像这朵一样，带着如此浓重的死气，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浊气，压在人的心头，勾起所有人心中对于死亡和虚无的恐惧。

　　就连蓝道人这种化神期的高手，也在一瞬间意识恍惚，想到自己若是不能渡劫，身死魂灭，从此世上再也没有自己，还不如凡人世世轮回，偶有一世能窥到些许往世的记忆碎片……

　　这心思一起，他心中大骇。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雕成的玲珑塔，晃动一下，玉塔散发神圣光辉，塔上的铃铛摇晃，发出清脆铃声，让人心中尘念顿消。其他被雷云影响到的人也纷纷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那阵法师刚要说话，就吓到连忙开始掏法宝。

　　雷云中死气浓郁到极致，第一道劫雷，就这样落了下来。古怪的是，这劫雷竟然没有触发千秋阁的阵法。

　　那是一道黑色的雷光，说是雷，不如说是一道弦声，或者一句来自深渊的召唤，缓缓割裂空间，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如同站在深渊边上，控制不住，头重脚轻地想要往下栽，那深渊似乎在呼唤：来吧，让一切都归于虚无，这世上本没有你，最后你也将消失，你的□□和灵魂，都将归于一片死寂……

　　“大家守住神念！”蓝道人连忙大喝一声，手中摇晃玲珑玉塔，用宝光挡下第一道劫雷，白色的光芒摇曳了一瞬，最终还是化解了雷光。

　　而第二道劫雷已经在酝酿。

　　蓝道人抓住这点间隙时间，问道：“到底是谁在渡劫！怎么劫雷会盯着我们？”

　　他问话时目光看向那两个金丹期，两人连忙摇头，也是，金丹期怎么还可能再渡金丹劫呢，蓝道人感慨一句自己也糊涂了，第二道劫雷又落下来，这次是如同灭顶的压力，巨大的山岳压了下来，要将一切碾碎。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应接不暇，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金丹劫劫雷，每一道都直指人心。似乎根本跟修炼境界没有关系，蓝道人气得要骂人：“玄光那个混蛋，这时候又不见人了!”

　　玄光是牧宏毅法号，其实就算不是化神期，也看出他们是遭了人的暗算了，一定有人在暗中控制劫雷，偏偏劫雷一道接一道，让他们没有时间分心去揪出那个人……

　　蓝道人这话一说，其他人也抱怨起来，眼看着千秋阁已经人心涣散之际，黑暗中却忽然亮起一道宝光，是一道青色的光芒，似乎是一条荆棘状的东西，如果有人见过罗浮山的捆仙绳的话，一定会很惊讶的。因为这东西竟然比那传说中朱雀大陆上最适合捆人的法宝，还来得结实。

　　青色荆棘如同长鞭，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游蛇一般，捆向众人中某个看起来像普通侍从的身影身后。

　　如果晏飞文在这的话，他大概也能认出这荆棘的名字的，是千秋阁在白水金氏的遗迹中找到的一条古藤，万年不生一片叶，连白水金氏也不知道它的来历，只叫做无名藤。这藤现在好像就分配给了蓝道人。

　　可惜晏飞文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分辨这个了。

　　青色荆棘之下，月光寸寸碎裂开来，天之镜和水月镜像瞬间破裂，露出一道隐匿在千秋阁营地边缘的，穿着青衣的身影。

　　他就是即将被荆棘捆住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