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给你点甜头》暮橘

2、[2]

　　那天上午的大课间时间，肖渔还是被数学老师叫去谈话了。
　　数学老师虽然不是班主任，但是在年级上是年级主任，更何况又跟肖渔家里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看着肖渔数学成绩惨成这样，上课又跟不上，就把肖渔叫来了。
　　办公桌上摊着本次月考的卷子，卷子还没发下来，但是肖渔此刻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成绩。
　　150分的总分，她57分。
　　大课间的时间有二十多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数学老师也就简单的说了两句。
　　“你爸爸把你送到这个学校来，是指望着你能考出更好的成绩，可是你看你的成绩，这样下去你可能连本科都考不上。”
　　“你要是有什么不懂，一定要问，不要什么都憋着闷着，让不会的越攒越多。”
　　又说了几句，数学老师就放她回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回教室的路上，肖渔都始终保持着低垂着头，跟她刚才在办公室里的神态一样。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初中的时候，虽然成绩也不算优秀，但怎么说也能在三十多名左右。到了高中的第一次考试，成绩发下来的那一刻，周围平时一起玩一起走神的同学成绩都比自己高那么几分，总分一算出来，她竟然是倒数第三名。
　　成绩差和倒数还是有区别的，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肖渔的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甚至没有勇气向父母说出真实的成绩。
　　在后来的日子里，肖渔也想努力，起码不能比初中的成绩更惨，这样向父母交代的时候好歹能说出口。可是不管肖渔怎么努力，又或者是她的努力都是无用的，成绩不仅没有提上去，数学反而越来越听不懂了。
　　每天最痛苦的就是做数学作业，她往往留到最后来面对，但是一个数学作业有五道题，她只会两道。借了卢霜霜的作业来看，还只有一道算对了。
　　肖渔也想问卢霜霜是怎么做出来的，可是看着卢霜霜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数学作业搞定了，她憋红了脸也没敢去问，生怕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这么简单你都不会”的意思。
　　或许她就是自尊心太强了。
　　明明自己都已经这么糟糕，却还留着一颗没用的自尊心。
　　可是一想到曾经的自己明明也是那样神采飞扬、老师喜欢、同学喜爱的姑娘，如今的迷茫与自卑就让她感到喘不过气来。

　　数学老师让她不懂的多问。
　　这不是第一个老师这样对她说了，可是她能做的还是在每次发下试卷或者作业批改的时候，藏好那满是红叉的证据，不让任何人看见。
　　也愈发的抬不起头，愈发的不爱说话。
　　姜丞安说自己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近”，那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周围每一个比自己都优秀的人。

　　距离上课还有七八分钟，肖渔打算低调地从后门溜回自己的座位。
　　但是还没走到教室，大老远就看到自己的教室门口堆着三四个人。
　　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肖渔只是看了一眼，就低着头从他们人堆之间溜进了教室，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些人是来找姜丞安的，姜丞安跟她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这是差生和闹腾学生的待遇，所以这些人来找姜丞安就堆在后门。
　　她刚一坐下，那其中一人就叫道，“我还纳闷是你们班上的谁啊，非要从后门进，原来是你同桌。”
　　肖渔背脊一僵，头也不抬，不愿自己成为话题。
　　原本一直翘着椅子靠在教室后墙上懒懒散散的姜丞安闻言往旁边看了一眼，朝他们说道，“人家座位在这儿，不从后门进从哪进，翻窗啊？”
　　“看起来是真的安静，你们刘老怪这次可真是花心思了，怪不得你说你要闷死了。”
　　另一个在旁边也笑，“这种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好学生，你平时别老打扰人家学习，听到没有？”

　　……一看就是好学生。
　　哪有总分连本科线都摸不到的好学生。
　　肖渔埋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书，其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那一句好学生把她羞得脸泛红，虽说别人是不知情随口一说。
　　肖渔眼皮都不敢动一下，也不知道姜丞安是什么反应，会怎样回应。
　　她想起她高一的时候，刚进这个学校，同桌的男生见她第一回说她这么安静，文文静静的，肯定成绩很好之类的。可是第一次考试成绩发下来，她倒数第三，他一把夺过她的卷子，哈哈笑起来，“亏我还当你是个好学生，觉得竞争压力大来着，你是来搞笑的吧？”
　　那发自内心的嘲笑让她面红耳赤，从此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不过，自从她的身上挂着倒数第三的标签以后，他也很少搭理她了。
　　直到现在想起那时的场景，仍能清晰地听见他高声刺耳的大笑，毫不掩饰的嘲笑。

　　“人家是不是好学生关你们什么事儿啊？”
　　姜丞安二郎腿一抬，身体后仰，仍是靠在教室的后墙上，“你们别扯这个了，说正事儿行吧？”
　　“说什么正事，你不也说了你不认识刘淑仪吗？”
　　“所以这不是得先认识认识嘛，等会儿放学老地方见啊，你们把人叫上。”
　　姜丞安的朋友闹哄哄的笑了一阵就走了。
　　又归于平静了。
　　肖渔那颗羞愤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正在找下节课的课本，懒懒散散靠在教室后墙的姜丞安把凳子往前一拉，又坐回她旁边。脑袋一凑，朝她说道：“刚刚数学老师叫你去干嘛了？”
　　肖渔本不想多说，但是一转头撞入视线的是姜丞安单纯好奇的模样，有点偏棕色的眼睛像是琥珀，柔柔软软的头发像只猫。
　　不是想伸出爪子挠你的模样，只是单纯的，非常好奇。
　　肖渔顿了顿，敛下防备，如实说道：“我数学跟不上，老师叫我好好学习，多下点功夫。”
　　“你数学确实不怎么好……”姜丞安嘟囔了一声，意识到什么，连忙朝她摆手，“我不是嘲讽你的意思啊，真没那个意思，你不要介意。”
　　姜丞安的声音很好听，肖渔头一次这么觉得。
　　十六七岁的男生，声音都已经变声成低沉的嗓音了。肖渔从小就喜欢她爸爸那种声音，低沉、沉稳，有时略微沙哑，能够直达心底的磁性。
　　可是姜丞安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清脆，清亮，干净。
　　就像外头跳脱在青翠枝叶上的斑驳，流淌在轻薄纱窗上的碎光，明明亮亮。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姜丞安忙于解释，肖渔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她笑了，姜丞安也放心了，他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放她面前。
　　正是上课的时候他递给她的那本。
　　他说，“其实你可以买本参考书，这种书还是很有用的，很基础，你多看看就能搞懂了。实在不行，上面有课本上的练习题答案，你上课的时候也不用怕被抽问了。”
　　肖渔看着面前的参考书，记下了书名。又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崭新，问道：“这个参考书你好像没怎么看？”
　　“哇，你怎么知道的？”
　　“太新了。”
　　姜丞安嘿嘿一笑，丝毫不觉得尴尬，“确实，我没怎么看。”
　　“那你怎么知道这书有用？”肖渔一向不多话，不知道哪来的好心情，居然多贫了一句。
　　“我看大家都买的这个，宋旭都给我推荐这个，他说这个基础，适合我，宋旭都这么说肯定没错了。”
　　宋旭是班上常年考前三的那个男生，戴一副眼镜，个头老高。看着很老实的一个人，但跟姜丞安关系挺好。
　　看着姜丞安一片好心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睛满是真诚，或许想讨厌这样一个人也很难把。
　　肖渔有点好奇，“你买了又不怎么看，那你买了做什么？”
　　“这是信仰，虽然我不怎么学习，但是每一科的参考书一定要买齐。”姜丞安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他把书一收，扔回抽屉，“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强迫症吧。”
　　肖渔抿唇笑起来，轻声说道：“谢谢，我放学后去看看有没有卖的。”

　　放学后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然后要上一晚上的晚自习。
　　肖渔吃了晚饭就出校门，在学校周边的书店里找了找。或许是开学时间太久了，这些小书店也已经不进货参考书了，更何况是数学这种热销科目，难得有两本也早被抢走了。
　　总之，肖渔没有买到。
　　市中心的大书店里肯定有，但是一个小时的时间剩下不多了，肖渔也不敢去。这样一想，那就算了吧，反正都已经星期四了，马上就周末了。
　　再加上这暴热的天气，虽然已经是六点多了，但走了这么一会儿还是热得满头是汗，额头的碎发都黏在头皮上了。
　　口干舌燥，肖渔觉得自己急需一杯冰饮来拯救。

　　在去七日买冰饮的路上，老远就看见了姜丞安。
　　他跟他的朋友一起，有两个是本班的，肖渔认识。另外三个，有今天课间来找姜丞安的人，还有一个女生。
　　他们也进了七日，肖渔有点没敢进去，怕遇到要打招呼的情况。自从经历了初中那三年以后，她觉得自己愈发有点社交恐惧症，最怕遇见熟人，最怕迎面走来的时候要打招呼。
　　等到姜丞安他们从里面出来了，肖渔才进去。

　　“需要点什么？”
　　年轻的老板娘微笑着看着她。
　　店里冷气开得很足，一进来就感觉身心都静了下来，浮躁与不安分都停歇了。
　　“我想要……”望着各式各样的饮料名字，不知道选什么。肖渔舌尖一舔，抬头望着老板娘，“刚才进来的那群人里，有一个穿黑色短袖的男生，印着三只简笔手绘的狗。”
　　老板娘会心一笑，“头发还有点卷的是不是？”
　　肖渔抿唇笑着，“嗯。”
　　“他常来，你一说我就知道是他了。他要的是青桔柠檬，你要一杯一样的吗？”老板娘笑着问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