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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却把青梅嗅(2) ...

  •   Side B 浅田怡视角
      浅田怡少女以前从没有体会过“喜欢”的滋味。然而现在她觉得,原来这种感情既不像川端笔下的哀婉绝望,也不像村上描绘的那样炽热浓烈。
      少女心事总美得像诗一样。仿佛心里装了一个人之后,整个世界都温柔了起来。六年级的课业显然和前几年不能相提并论,但她却奇异地没有因为功课繁重而疲惫——只要想到第二天左手边那个会问她借作业借笔记的男生,就仿佛有无穷的动力支撑自己,想到这些他都会看,就禁不住在心里小小地雀跃起来,一边要尽力把答案写得清晰隽秀。会一个人细想他的点点滴滴,然后突然笑起来,仿佛明媚绚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进心房。会忍不住让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
      当然生活不全是她一个人幻想的独角戏,同桌间的接触太正常不过了。那个神经大条的少年显然不会发现她纤细隐晦的心事,可和他的每一次聊天,尤其当他们视线交汇的时候,总是会让她脸颊的温度暗暗升高。内心里有点慌乱,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虽然理智上知道像八神太一这种人一定不会注意到,但还是会忍不住懊恼上一次聊天时自己侧脸的角度。会找各种理由和他妹妹一起去看他踢球,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人前要怎样云淡风轻的把话题绕到他身上去,又不让人看出一点点端倪——然而真正和好友聊起他的时候,总是不争气地脸颊绯红,心跳加速。
      如果说以上种种,加上好友惠子和小昔的调侃,都可以被当做忙碌生活下的小甜蜜被情窦初开的少女反复思量,一次次傻笑或者颦眉却总是甘之如饴,那知道八神太一有一个青梅竹马,也是她的同班同学武之内素娜的时候,她觉得她的心是慌了的。心里酸酸的,混合着害怕和失落——毕竟在大多数故事里,青梅竹马总是和相约白首连在一起的。
      更何况她知道八神太一对素娜不一般。
      八神太一一向是不大和女生打交道的,大约是他的爱好也和大多数女生没有什么交集。如果不是中森老师去年突发奇想重新排座位的话,浅田怡觉得她大概也不会有机会了解到他这个粗神经外表下隐藏的温柔和责任感。然而素娜显然没有被太一划归到“一般女生”的行列中。他们一起踢球,一起为了共同的使命战斗,彼此之间还有那么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默契。
      浅田怡觉得自己一定表现得太过激烈了,当那天八神太一吞吞吐吐地问她觉得素娜适合什么发卡的时候,因为一向不太在意别人神色的八神太一说完之后都顿了顿,像吓了一跳的模样,急声问她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她只觉得心像被丢进深潭的石头一样不断下沉,永远无法探底一般地沉下去,带着她从没有体会过的酸楚和难过。这些情绪一瞬间袭上来,卡在胸口,闷闷的。然而她从来不知道,在应急关头她竟然能做到镇定如斯。
      她甚至攒起一个揶揄的笑,尽力掩盖起内心的惊涛,故作云淡风轻地反问回去,“怎么突然问这个?”
      也不知道语气中带没带出她想要的那种八卦效果。
      实话说这姑娘的表演将将及格。明眼人,比如说心思细腻的石田和,如果对她足够了解的话,肯定能从她尾音的颤抖中窥出她的口是心非。但八神太一和石田和从来都是两类人。
      “前几天不小心好像说错了什么让素娜生气了——老实说嘉儿告诫我如果送了会让她更生气,但我想既然答应了,如果没做到才会让她更气吧?”她左手边那个棕发少年并没有察觉出这问句的不正常,一边伸手揉着头发回答,一边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以浅田怡对八神太一的了解来看,这是真困惑不解。
      浅田怡借转身看向素娜的方向不让身边的少年看到她难过的表情。素娜深红的发色在教室里很醒目,她一眼就看到了,可此刻的她却觉得那暖色明媚得有些刺目。莫名突然有点羡慕那个平时话不多,却能够在足球场上迸发出耀眼活力的女孩子。五年的时间,听起来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样横亘在他们中间。
      但时间显然不会因为谁的难过心情而放慢脚步,卷子也不会。
      进入冬天以后,他们的课业仿佛同这样干燥寒冷的天气一样,打定主意不让他们过得舒服,发下来的卷子与东京这场纷纷扬扬的初雪十分应景。这些显然占据了他们生活的绝大部分,不得不让浅田怡把酸楚茫然的小情绪收拾到角落里。当然,这项工作她显然还不是很拿手。有时她也会在自习课上带着点迷茫地不自主稍稍走神,但视线飘落在她同桌的桌角上,又会隐约露出点欣喜雀跃的笑意——那是她的笔迹,用铅笔小小的写着“东大”。她当然很看重男生和她的那个约定,某天带着点无法言说的小欢喜自作主张在他的课桌上留下了那些“证据”。其实铅笔的痕迹并不耐磨,但几个月后这些字迹还能让人分辨得出,大概——也算一种不错的预兆吧?
      这也应该算是他们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秘密,她也终于和他有了只有彼此能懂的过往。
      浅田怡到底忽视不了八神太一的请求,如他所愿帮他选了一个发卡。圣诞节后,她有时会看到那姑娘带着它。据八神太一转述,素娜收到圣诞礼物时的确像嘉儿猜度的那样哭笑不得,然而当发现那只发卡的审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难奇怪——事实上,样式令她出乎意料地合心意——就不再计较这件事情了。
      浅田怡控制不住地观察八神太一说这些话时的表情,那仿佛是真的了却一桩心事一般的松了口气。这种认知让她也禁不住轻松了起来——就算两人是青梅竹马,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完全没有机会了,对吧?
      窗外有粉色花瓣划过温婉的痕迹,浅田怡望了眼外面,原来樱花已经开好了,明明那么柔弱单薄的花簇在一起竟有了夺人心魄的美感,让窗外明媚的四月阳光立刻唯美温婉了起来。浅田怡偷偷瞄了瞄同桌的侧脸,笑容中带了点感慨和怀念。春天就这样来了,而他们的六年级,竟然就这样快要过完了。
      ————
      升学考试结束的那天也是一个夏日阳光明媚得仿佛让人无法直视的日子。
      浅田怡眯眼看向窗外,这样的阳光很容易联想到去年暑假的结尾,刚开始喜欢上他的时候,仿佛也是在阳光这样灿烂热烈的日子呢。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弧度里带着回忆和感慨的情绪,原来,在意他已经一年了呢。八神太一,是她最无助的时候仿佛划破天幕闯进来的一道阳光,耀眼而醒目地镌刻在她心底。这一年,即使有的时候也会因为胡思乱想而郁闷,但和他总有太多的琐事片段又能让她珍藏,仔细思量而心生甜意。
      “话说,小怡你毕业会上也是要表演小提琴的吧?”
      浅田怡回过神,发现刚刚她正想着的少年也从考场回到了自己班级,极其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脊背抵在椅背上翘起凳子的前两角,接着偏过头起了个对话的开头。
      教室里很吵,充斥着男生女生的谈天和笑声,仿佛要把这一年来的压力和沉默全都宣泄在此刻的教室中。可是自从他坐到位置上起,浅田怡只觉得两个人的小空间奇异的隔绝了一切喧闹,安静得她都能听清心跳一瞬间加快的跳动声。
      她按下心中的小悸动,明明应该很熟悉他聊天时随意扫过来的眼风和微微挑起的眉,还是有一瞬间心跳加速的趋势。“大概是吧……交响团的合奏表演,估计这几天还要来学校来统一练习。”她回忆着交响团的活动通知,慢慢说道。
      “啊,好巧,”她的同桌闻言笑了起来,“我也打算这几天来学校踢球呢。”
      浅田怡弯了弯眉眼。
      这两天她心情一直很不错,尽管太阳已经开始挥洒高温炎热,火辣辣的阳光似乎把街道两侧的树叶都晒得打起了卷儿,尽管惠子和小昔最近热衷于在电话里炫耀上午在她正冒着高温去学校排练时她们正抱着可乐薯片坐在电视前看偶像剧,但是她觉得,在琴室训练时趁着空挡微微探头看向窗外时,能看到那道盘着足球肆意奔跑的身影,假期的开头被迫来学校排节目这种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下午回家时他们有一小段同路,他抱着足球,一边事无巨细地向她讲述刚刚在赛场上的“光辉事迹”,她提着琴盒微笑听着,有时发表一两句评论,偶尔微风吹过,盈满连衣裙的衣角。
      这一小段同路时光她每天晚上情不自禁温习很多遍,尽管心里清楚八神太一大概只把自己当成相处了两年的同桌,可是回忆时嘴角却始终挂着愉悦又羞赧的微笑,眼神中带着点闪烁,又明亮有神得仿佛有无限活力。
      这天她照例在练习结束之后在音乐楼旁边的小树林里随手拉些曲子,等待那个正在球场上决一胜负的少年。一首《小夜曲》结束之后,旁边梧桐树下竟然踟蹰转出了个小男孩,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琴弓扔到地上。
      “不……不好意思,是我打扰到……学姐了吗?”小男孩微长的紫色短发柔顺地贴在脸颊上,神情怯懦,声音中犹带哽咽。浅田怡目光划过他泪痕未干的小脸和胸前皱巴巴的衬衫,不禁懊恼自责起来——看起来,大概是这小孩儿有了伤心事躲在树林里,却是自己不小心打扰了别人的秘密。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了。”浅田怡矮下身子,诚心实意道歉,随即发现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有无法忽略的迷茫和痛苦——这种强烈而绝望的神情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七岁孩子的身上。此时他还挂着泪珠的睫毛湿漉漉,让她瞬间心下一片柔软,“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得这么惨?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小男孩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避开了浅田怡询问的目光。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刚刚拉出温婉柔美的琴声的小姐姐给他一种神奇的 “也许把这事和陌生的学姐说说会好呢”的情绪,他嗫嚅着开口,“哥哥去世不是我害的。”他的声音极小,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打定主意不和浅田怡对视。
      浅田怡愣了愣。原来是家人故去了吗……生死相隔,的确是这世间最无奈又令人悲痛的事儿了,况且这孩子似乎还执拗地认为自己背负着兄长的性命,这包袱对于一个小学低年级学生来说显然沉重压抑得令他无法喘息。
      只是……她咬了咬下唇,觉得大脑有点空白,她一向不太擅长说话,更别提面对这样艰难的话题时安慰一个即使害怕自责到嘴唇苍白,却仍然倔强执拗得不肯后退一步的小男孩。
      “你也……别太难过,毕竟……生活是要往前看的。如果你哥哥知道……”浅田怡舔了舔发干的唇角,开口却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不过,谈到哥哥一词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八神太一低下头和嘉儿说话的样子,那时候他的表情那么温柔……“大概哥哥,都不忍心让自己的弟弟妹妹难过呢。”浅田怡把小提琴放在草地上,伸出右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手感软软的,应该也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吧。“所以,别那么执拗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好吗?”
      良久,小男孩终于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姐姐……能再拉一遍刚才的曲子吗?”他抬头,小小声地说道。
      浅田怡轻轻翘了翘嘴角,有点欣慰。舒伯特的《小夜曲》,听起来是带着舒缓平和的魔力的吧。她练琴并不是想追求舞台上灯光下形式僵硬的表演,而是像现在这样,把想说的话、想要表达的情感通过音乐传达给需要的人,这才是她想要的。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她重新把琴架回肩上,看到小男孩带着点期待的眼神,不由微笑。
      “一乘寺,”男孩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我叫一乘寺贤。”。
      ————
      纵然在把最后一科卷子交上去那一刻,发现小学这六年有无数的细节值得回忆,又有那么多件事还没有做完,老师们口中答应的那么多“下次”还没来得及一一实现,毕业晚会还是就这样来了。
      浅田怡自从那天再也没见过那个名叫一乘寺贤的男孩。也对,在更衣室换上小礼服,等待着一会儿的演出时,浅田怡想到,那天那孩子身上不是御台场小学的校服……大概是,那时候难过迷茫得想要脱离原本的生活轨迹,所以翘课从自己的学校跑了出来吧?她的思绪没能继续下去,因为此时他们班的同学们嘻嘻哈哈地出现在了休息室门口。
      有惠子和小昔,有足球社的石原和日向,有素娜,还有班级里平时只是点头之交的同学们,当然还有她的同桌。他被石原推着向她走来,脸上还带着大大的微笑,呃,也许觉得石原的动作有点丢脸,表情里似乎罕见地透着拘谨。然而大家都笑着,那样快乐,单纯,却温暖的笑意。
      “小怡一会儿加油!”惠子和小昔朝她喊,接着是其他同学七嘴八舌的声音,虽然嘈杂,但她还是瞬间分辨出了他的声音。
      傍晚的阳光照射下来,在大家的脸上镀上淡淡的金色,映得所有人的眼眸都闪亮而温暖。浅田怡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多人围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加油的感觉,尽管她知道,此刻聚在一起的大家不单单是为了对她说一句加油,这大概更像是一场仪式,每个人都想通过这个六年最后一场集体活动对自己的小学记忆好好地道个别,然而这更像是毕业Party一样的同学声援却让她感动得瞬间红了眼眶。面前所有人的面孔都那样生动而真诚,夕阳下仿佛熠熠生辉地散发着青春的光。
      “谢谢大家,”她扬起嘴角,一边稳住在刚刚的冲动下有点哽咽的声线。她看向小昔和惠子,当然,她同桌也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夕阳下眉眼竟有一点平时不多见的柔和。她鼓了鼓勇气,随即对着他们那个方向眨了眨眼,轻声开口,“国中,要是也能同班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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