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C-003吉安 ...
-
夜色渐深,清澈的夜空中星辰稀疏,微凉的清风里街市灯红酒绿。
医院住院部十七层的某间病房内,卡洛儿安静站在窗前,浅蓝色玻璃窗倒映着她微微出神的面容。柔顺的黑发,赋有东方韵味的五官谈不上精致,挺多算是清秀。165左右的身高,宽松的病服搭着偏瘦的身形。她一动不动望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由冷风一点一点地灌进衣领。
沢田纲吉进入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屋内只亮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散落在单薄的背影上,空气里流淌的静谧与冷清让他不适地蹙了蹙眉。
一件薄摊子轻轻地披在卡洛儿的肩膀上,一双半挽起袖口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她,轻柔将她裹进薄毯中,体贴地拢了拢领口的位置。
等卡洛儿猛然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礼貌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会着凉的。”沢田纲吉叹息了一声,语气中带点责备,但很快就弯起眼角笑了笑,“睡不着吗?”
卡洛儿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毕竟自己已经给对方添了不少麻烦。可不知为何视线在对上那双金棕色的瞳仁时,溜到嘴边的“不是”却变成了“有点”。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吗?”
“嗯?”
“说出来也许会舒服一点。比如说——”沢田纲吉的话语一顿,似乎略微思考了一下,“萨缪尔或者是吉安先生的事情?”
卡洛儿愣了愣,眼前这位青年实在太过温柔而善解人意,竟让她产生了一种他们早已相识许久,而不仅仅是几个小时的错觉。小弧度地摇了摇头,从脑海里撵去这个荒诞的想法,她望着窗外,一城灯火尽收眼底:“萨穆尔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
“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是我和他过去的事情,他也不介意,一直对我很好。他总是很忙的样子,但是一有时间就会陪陪我。有时候他还会抽出时间,给我做饭。他做的饭很好吃,虽然总是有点烧糊了,把盐巴当味精,不小心多放了辣酱粉。”她说着,微笑着陷入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发现一旁沢田纲吉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蜷缩成拳,过分用力的青筋暴起。
沢田纲吉专注地凝视着卡洛儿的侧脸,眉梢轻蹙,却没有打断对方。一些话语被强制性地阻拦在喉间,无声的,连半点难受的呜咽也没有发出。
在他心中,全世界做饭最好吃的是他的妍,每次吃到对方做的东西都美味得让他的心里暖暖的,比吃了蜂蜜还甜。他的妍一贯口味比较淡,也吃不了辣,也不喜欢吃土豆。记得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去过一家中国菜馆,点了一盘香辣土豆丝。结果对方一把鼻滴一把眼泪的死活要把东西吃完,自己拦也拦不住。
他记得最后,他的妍手里抱着不知道是第几杯杯水,一脸泪痕地笑着对自己说:“只要是纲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喜欢得——额!”后面的话语被一声毫无预兆的打嗝声给横空拦截,他无奈地笑着,拉过尴尬脸红差点落荒而逃的妍,低头覆上对方的唇。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还有点辣味,很软,很甜。
至于,后来他的妍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脸上冒了几颗小痘痘的缘故,硬是躲了自己半多个月什么的那些都是后话了。
可惜,那些回忆现在早已回不去了。有的只是他站在她的身侧,静静地倾听她诉说着关于另外一个他。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萨穆尔哥哥一般不让我出门,今天是例外。除了担心我的身体外,他还说过,说他得罪过一个人,他害怕我会因为他受到伤害。他……”卡洛儿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沉默半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萨穆尔哥哥,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对方告诉自己的。而萨穆尔哥哥呢?他有过怎么样的过去?是否有其他的家人?又或者他是究竟做什么工作的,得罪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害怕连自己也受到报复?
“怎么了?”觉察到对方的不对劲,沢田纲吉关切地问了句。
“不,没什么。”卡洛儿挑起唇角笑了笑,掩盖住眼底的悲凉,“可能这么说有些奇怪,可是,比起萨穆尔哥哥,我可能会比较了解吉安先生。这也许是因为我和他相处时间比较长的关系。萨穆尔哥哥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不在家,照顾我的都是吉安先生。他人很好,平时……”
卡洛儿断断续续地一些关于自己和吉安管家的事情,后来说着说着,眼皮就开始不断地打架,晕晕欲睡。
沢田纲吉将睡着了的卡洛儿抱上病床,盖好被子,在对方额上落下一个琐碎的吻后,便站起身,伸手关掉台灯。
“晚安。”妍,做个美梦吧。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慢慢恢复到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轻声关上房门,沢田纲吉抬眼向一直尽职值守在门边的两位保镖示意:“辛苦了。”
“BOSS!”
“保护好她,我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沢田纲吉说着,也没管保镖们恭敬的回应,抬脚走向两三个房间距离的迎面而来的另外一名黑衣手下,对方正摘下一个黑色耳机,恭谦地双手奉上。
“都听清楚了吗?”沢田纲吉从衣服一边半挽起的袖口处摸出一个小小黑色监听器,稍稍一用力,监听器便碎成四五块。得到一个肯定回答后,他随手将碎片丢给对方:“那么,今后,妍就拜托你了。”
“遵命,BOSS。”
沢田纲吉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并不多做停留,起身往电梯处走去。
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两声子弹出膛的闷响,沢田纲吉没有回头,那些刺鼻的血腥味和几位擦肩而过的医生护士们的步履匆匆被他毫不留情地抛诸脑后。
沢田纲吉回到彭格列总部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距离地面500米左右的地下审讯室里依旧灯火通明。近乎压抑的气氛和浓重的血腥味让沢田纲吉拧紧眉宇,他身旁两三位黑衣手下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更是冷汗津津,来自自家首领身上无意识扩散出来的威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软椅上,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指间的彭格列戒指。
倏尔,沢田纲吉缓缓地勾起唇角,带着半嘲讽的意味,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嘲讽别人,还是自己。他抬眼望向坐在自己对面三四米远的中年男子,对方此刻的脸色依然镇定自若,一如几个小时前在医院和自己见面的时候。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原本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早已不见,脸上多了一个淤青,脖子以下的部分一片血肉模糊,粘稠的液体顺着紧紧拷锁住男子身躯的椅子一滴两滴地往下落,在脚边绽开了一大片鲜艳的血花。
“你好,吉安先生。”沢田纲吉的语气平淡,就好像他们此刻不过是在某家咖啡厅里闲适地聊家常,又或者几个小时前差点被对方在腹部捅了一刀子的人不是自己。
“……”
“可以告诉我,你的主人萨穆尔是谁吗?”
然而,回应沢田纲吉的仍然是一片死静。
沢田纲吉也不恼,耐着性子从裤兜里掏出一瓶小小的白色药瓶,继续问道:“从你身上搜出的这瓶药是怎么回事?妍她——”
他的语调蓦地降低了些许:“你家小姐的失忆并非是车祸造成的,也就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心脏病’。”
“你给那女孩吃了药了?还是说——”兴许是因为受过刑的原因,吉安的声音比起平常明显沙哑很多,眼底徒然乍现一丝亮光,“你发现了这个药有问题,给那个女孩吃了抑制病情发作之类的东西?”
“……”
捕捉到沢田纲吉脸上一丝不易觉察的愕然,吉安心中咯噔一声,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给她吃了抑制剂!”他语气中带着诡异的兴奋,情不自禁地又重复了一句,“你给她吃了抑制剂!哈哈哈!真棒!哈哈哈!”
“你笑什么?”
“难道不好笑吗?”吉安愉快地反问道,“那女孩被下的毒可是经过一百多种药剂调配而成的,每次发作的时候都像是百虫噬心般疼痛不已,需要再次服毒才能停止疼痛。然而,她吃得越多,堆积在身上的毒性也就越强,一年之后,必定会香消玉损。哦,对了,这个毒[药]最美妙之处就是一旦停止服毒,或者吃了抑制剂,那么她的寿命最多也就只能活三个月了。”
“!”沢田纲吉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目光紧紧地盯着吉安:“解药在哪?”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哈哈哈,你真该看看,那女孩第一次被下药的时候,在地上疼得打滚的模样!那撕心裂肺尖叫声可是直到现在都还仿佛在我耳边萦绕呢!我和我家主人在监视器面前看着她足足喊了半个小时,哈哈哈!她到最后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还像只可怜的小虫蜷缩成一团!那模样好笑极了,哈哈哈——”
吉安的笑声曳然而止,来自沢田纲吉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压竟然多年来身经百战的自己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那个人明明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底不温不火,可是自己却仿若看到对方身上依附了一位修罗一样,那是来自地狱深渊般凝望,冰冷的,足以让人窒息的恐怖寒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吉安先生。”沢田纲吉的语调平静得几乎不正常。他说着,随手将手里的小药瓶抛给身侧的一名手下,“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保证。”
沢田纲吉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吉安脸上原本的镇定正在逐步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
当对方肝肠寸断般的叫喊声猛然响起时,一抹笑意缓缓地爬上了他的唇角。
“嗡嗡嗡,嗡嗡嗡。”手机震动两声,便被很快接起。
“喂,隼人。”沢田纲吉应了声,迈出步子离开了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地方。
“十代目,我们顺着吉安手机的线索找到瓦伦汀娜之前被人藏起来的地方了。抱歉,是我之前的疏忽,这地方就在郊区,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您……”狱寺隼人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似乎犹豫了一下,“您要过来吗?有个东西也许需要您看看。”
“什么东西?”
耳畔传来狱寺隼人的报告声,沢田纲吉脑海里好似有片刻的嗡鸣。有些迟缓地意识到对方说了些什么,金棕色瞳孔危险地敛起,唇瓣紧抿成一条线。
半晌,没有得到另一边的回应,远在郊区,卡洛儿半年来居住的别墅客厅里的狱寺隼人拧紧眉宇,瞥了眼自己面前巨大的白色相框。相框里,穿着小碎花裙的卡洛儿正站在泳池边,踮起脚尖,拿着毛巾为一位金发碧眼的青年擦拭头发。
狱寺隼人小心翼翼地正打算再次询问了句,电话那边终于传来说话声——
“毁了它。”